第1章 十三畫舍(1 / 2)

金秋,在浙中一城市的一座紫檀博物館門口,一名看似年紀五十的婦人在自己的高檔小轎車前猶豫不決地看著眼前的石獅朱門,直到司機座上的年輕人投向婦人的眼神愈變探究,這位女士暗暗狠一捏拳頭,終於走進這座私人博物館。

婦人進入博物館,就見門內的兩位位穿著金色綢緞旗袍招待員圍上來,客客氣氣地打著招呼,夾著文件夾和卷尺要為婦人登記。這位婦人像是在門外下了足夠決心,很快就抓住一位最近的招待員斜身輕問了一句。這位被抓住的招待員聽完一愣,反應過來,便轉頭遣散了另一位同事,帶著婦人上樓了。

紫檀博物館分作五樓,第一樓是真正存著頂級紫檀工藝品的地方,但其他幾層也都是放著珍貴稀有的紅木和紅木家具。同時這裏也存著聆郎滿目的大師書畫,瓷器,石雕等工藝品。然而,即便當招待員帶著婦人經過存儲價值幾億展品的展廳,婦人也毫不不斜眼,隻是一路盯著自己的鞋尖疾步往前走。

年輕的招待員見此,這順路介紹自己引以為傲的展品寶貝的心思也沒了,隻得領著婦人快速進了室內觀光電梯,上了四樓。

到了四樓,婦人被領著轉轉悠悠晃晃蕩蕩拐了好一會兒,從明亮的展廳拐到還未對外開放隻做儲存目的的偏廳。在期間光線最差的一段路,連婦人都差點以為自己被拐騙進了什麼不知名的地方。正值此時,拐角後突然前方光線逼人,正是中午的陽光從正對麵一大片玻璃窗內打入,充盈住了麵前的一個房間。婦人抬頭,前方掛著塊緬甸花梨的牌匾,上麵貼金卻又寥寥草草地寫著:

“十三畫社”。

招待員帶著婦人站在用來隔離空間當做門的一雙博古架外往裏看。此時正見,外麵陽光大作,披散在房間中,房內看似無序地堆放著各類物品,其中大多都是古色古香的紅木製品,瓷器,香壇,還掛著不少國畫作品,但同時卻又疊放著素描和碳畫,最占空間的則是大小不一的油畫。總體一看,雖然主要還是古風範,但是也有那麼點中不中,洋不洋的樣子。

期間最占地方的是一張四米長的大紅酸枝光板畫桌。但畫桌下卻又奇奇怪怪的加了兩個大抽屜和百寶櫃,樣式上看還是文鄒鄒的畫台子,卻更像老板用的大班桌。桌上零零散散堆著各種硬度的鉛筆,長短不一的筆刷,不同用途的橡皮和不同材質的紙張。桌子中間,正趴著個人。

正午的陽光不偏不倚地照耀在這個人背上,婦人第一眼沒注意,正是因為這人有一頭似乎及腰的長發披在肩背上,在陽光下反射著棕紅色的光澤,將這整個人都融入了同樣棕紅色的大紅酸枝桌麵裏,隻剩下半隻手背搭在一隻鉛筆上。距離再近些,似乎還能聽見隱隱約約的呼吸和輕輕的鼾聲。

招待員見狀,頗為尷尬的看了婦人一眼,轉回頭敲敲大葉紫檀的博古架,喚道:

“李川,有人找你,別睡了,這樣該中暑了。”

李川,是我。

我曾經這麼介紹我自己:女,93年出生,從高二起在美國東海岸P州讀美高,後來考入西海岸S市的一所小有名氣的大學,美術油畫專業,畢業回國。

這是最平凡也是最官方的介紹,在政府的檔案裏,估計也就這些個人經曆。

我的老爹是這座博物館的創始人,總是被下麵的工作人員叫老大。我自高二出國後留學五個年頭就了回國,剛回來的時候幫著館裏打了一段時間雜工,轉遍了所有部門甚至包括後勤,但被所有人認為是礙手礙腳。最後和老爹討了個情麵,在博物館角落裏劃了一小塊展廳,裝修裝修成為了自己的私人畫舍,於是終究還是幹回了本行。

老爹這樣說,女孩子學畫畫不錯,再嫁個門當戶對的,年紀大點以後說不定還成了大師,他也就不操心了。所以回來的第一年內,他幫助我獲得了各種藝術類職稱,安排了不少相親,還得貼錢裝修畫舍,讓我這小小的富二代日子過得頗為滋潤。而我為了不要顯得那麼坑爹,也老老實實幫助設計一些家具樣式之類和專業能搭點關係的活,偶爾也拿著幾張畫跑跑北上廣參展賣點小錢。

我的母上大人則是為遠近馳名的女強人,也是老爹當年的創業合夥人,如今除了博物館,母上大人自己又開設了所沉香館,在她四十歲生日那天又開了一個小小的圖書館。 老爹和母上大人在我三歲那年給我添了一個弟弟,名字喚作李晟。這個家夥,我總是隱約想著上輩子絕對是欠他的,作為弟弟,難道就不能好好呆著給姐姐做一位安靜的美男子嗎?

但無論如何,我的第十三世輪回,目前過得很順當也很幸福。

生死輪回,這是我的第十三世。每一世,我都是畫師,我都為別人畫畫。第一世,在第一畫舍;第二世,在第二畫舍;第三世,在第三畫舍,以此類推。我隻是用這樣的方式,標記我的每一世輪回,和記住已經逝去的過往。

我能清楚的記住我的輪回,但是時間太久,總是有很多事情會被忘記的,而巧的是,我還屬於記憶力尤其不怎麼好的那一類。所以,我也從來沒有想過做些曆史學術考古方麵的工作,我隻是每生每世的不斷地重新學畫畫,不斷地替人畫畫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