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劫難(1 / 3)

阿染一個激靈從床上醒來的時候,有人在大喊:“土匪劫村了!”

火光已經彌漫了整個興平村,外麵吵吵嚷嚷的,到處都是人撕心裂肺的吼叫聲,她一屁股坐在炕上,眼神惶惶,弱小的身軀矗立在黑暗中,肩膀小小,一動不動。

靜靜感受,這刀光劍影的夜幕之下,彌漫著血腥和淩厲的氣息,還有家畜恐慌的嘶吼聲。

夜,顯得異常慌亂。

月夜之下,一場瘋狂的屠殺肆無忌憚。

恐懼與仇恨蒙蔽了月暉!

五歲的阿染愣了愣,睡眼惺忪:“阿娘,外麵怎麼了?”

“娘的乖乖快起來,有壞人進村了,我們要出去躲躲。”女人把阿染抱出暖烘烘的被窩,慌張地給阿染穿著小衣。

興平村現在已經是是非地,她作為女人,心中自然是害怕的,可是作為母親,她的心又堅如磐石。

女人的頭發鬆散地攏在身後,原本清純秀美的臉上眉頭緊皺。恐懼壓抑著她的行為,使得她的手抖個不停,甚至給阿染的小衣扣錯了紐,隻是胡亂地穿好便不再理會了。

“狗娃,你去外麵把東西收收,阿娘要帶你和妹妹連夜逃出去。”

大兒子狗娃比阿染大了四歲,年紀雖小,可是手腳靈活,人也聰明,此時聽到阿娘的吩咐,覺得事情不一般,迅速應下來,便去了外屋。

她喚了狗娃去收拾行囊,轉身又用桌上的油布包起了那幾副年歲已久的字畫。卷軸的紙張隱隱泛著昏黃色,歲月的斑駁依稀可見。

她顫著手打開了其中一幅卷軸,用屋子內唯一微弱的火光照亮了這幅畫的落款,那個她牽掛許久卻已經無力再想的姓名——“林慕白”。

女人的眼神有著一瞬間的溫柔,她摸了摸那字跡,仿佛在想別的事情。那是一段久遠的歲月,以至於她的臉上已經流失了迷戀,徒留遺憾和悵然。

“娘?”大兒子微弱的叫聲,讓神經緊繃的女人手抖了下,險些將火星落到這畫布之上,她轉身立馬應了一聲,心中有些後怕,小心翼翼地卷起畫軸,將其放入原先的包裹中,背在背上,還不放心地拍了拍。

一手拉著小兒子的手,一手抱起炕上的阿染,她喘著粗氣兒,趔趄地出了門。

阿染回頭看了看自己住了五年的小屋,眼中有些不舍,直到屋子離她越來越遠,寒風陣陣偷襲著她嬌嫩的脖頸,嗖嗖的,涼的驚人。她還是覺得,如果現在在被窩裏最好。

阿染的大名並不叫阿染。

她叫林家璧,這個名字來自於她爹的一首詩:竹林斜陽染明光,河塘白璧斥輕狂。

據說,她爹是個很有才華的讀書人,是啊,這首詩她聽不懂,想必是很好的。一個有才華的男人,一般都能夠得到女子的青睞,所以,她阿娘也是這樣淪陷的吧。

阿染所知,阿娘原本是興平村一位私塾先生家的小姐,姓穆名雪,人如其名,美如白雪。

穆雪的閨譽極高,賢良淑德,樣貌清麗秀雅,再是詩書禮儀通曉。她及笄之時,求親的人都快踏破了門檻!

十幾年前,阿染的爹初來乍到,居興平村當了個說書先生,常常支著一個小帳於村河邊,在日落黃昏之下,著青衣墨衫,一把無字白扇說著三俠五義,兒女情長。

他是個怪人,村裏三姑六婆不是沒有旁敲側擊地打聽他的婚事,男子的人品博學贏得了更多的目光,他卻不願意理會這事,往往淡淡笑著不說話。

一日外出踏青,男子端的是英俊瀟灑,隔著一條村河與正在浣紗的女子相望,兩個人兒便各自羞紅了臉,一見鍾情俘人心,從此結成連理恩怨纏綿。

這段佳話從狗娃嘴裏說出來的時候,充滿了各種搞笑的意味,以至於阿染一度不相信一見鍾情,狗娃又實在欺負她小、不懂事。

阿染搖搖頭,迷迷糊糊地繼續睡覺,眼皮子一搭一搭地,他在她耳邊的絮絮叨叨編織成了催眠曲,陣陣誘人入眠。

不過,每一段佳話的背後總有著無數的悲歡離合。因為這個一見鍾情的信念,阿娘嫁給了他,並且為他堅守到了至今,信念比日光要烈。

阿染不知道他為什麼要離開。狗娃隻說,阿爹離開的時候,那天下著好大的雨,阿娘一個人在門口站了很久,他哭的很厲害,看著那人撐著傘越走越遠。

雖然她並沒有見過他,那個在娘口中英俊瀟灑、才華橫溢的男人,那個在狗娃口中偉岸英勇、能力非凡的英雄。但是,血濃於水,她似乎對從未見過麵的他有一絲敬仰。

“你一個女人,帶著孩子怎麼好生活啊,爹是後悔了,若是當初把你嫁給陳員外,說不定……”

那是一個夏天,外公來看望這一家子。桌上放著一籃子水果和包著小塊豬肉的紙包。

“世界上哪有那麼多的如果。爹,這是女兒自己做的決定,我會一直等著林哥哥回來的。”

阿娘抱著阿染坐在炕上,她一邊哄著阿染,一邊說著話,眼神堅定得可怕。

坐在一旁的中年男人皺了皺眉頭,他的手掌長滿了厚厚地繭,輕輕地拍了拍阿染的頭。阿染覺得頭皮有些發麻。

“你呀,可要想清楚了。我跟你娘雖也不富裕,但也能養得起你,你一個人生活總歸是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