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厘道長其實試圖阻止歸無情和南宮玄的一唱一和。他道貌岸然的精神支柱徹底崩潰,卻並未完全失去理智,他知道隻要能讓對方永遠閉上嘴巴,自己尚有一線生機。
然而,有些事情往往想到了,卻做不到。
如果現在他能調動武當派所有的力量,不顧一切衝殺過來,再加上他自己全力施為,倒確有可能將歸無情和南宮玄的嘴巴徹底封住。但是,因為有我的虛張聲勢在先,所有的少林&武當徒眾都不敢胡亂衝殺;又有兩派掌門的形象墜毀在後,所有人徘徊不前,最終都變成了徹頭徹尾的看客。沒有性命之憂,樂得在旁邊八卦別人的陰私,回到中原,又多了許多茶餘飯後的談資。
無厘道長現在要以武力阻止自己的惡跡泄露,首先要過的一關,便是李開心。假如是心理和身體狀態最好的時候,他尚可與李開心一戰,但是現在,氣勢上先矮了一小截,身體上受過傷,心理上又慌亂不堪,怎麼可能越過對方,直接攻擊歸無情和南宮玄呢?
無厘道長嚐試過。歸無情說出第一句話,讓他精神徹底崩潰之時,他便猛然往左狂奔而去。然而隻走出了三步,便被李開心擋在了前麵。他慌亂之下,出手攻擊李開心的要害,試圖要對方回避讓道,但劍在中途,便被對方封住了,再也施展不開。
無厘道長與李開心的武功差距,並沒那麼大,要是在平常,被人封住無法出招,那是不可想象的事。現在諸多因素集合在一起,使得無厘道長的水準直線下降。所幸的是,李開心並沒痛下殺手,甚至沒有剩勝追擊。無厘道長一停步,李開心隨即撤招。
無厘道長沒再出手。他知道再做什麼都是徒勞。隻好靜靜地站著,李開心站在他三步開外。兩人都像周圍的看客一樣,聽著歸無情和南宮玄一唱一和,將故事敘述完整。
歸無情艱難地說完了那個故事。他與南宮玄一樣,明顯也不是個說故事的能手,說得一點都不動聽。他的特長不在嘴上,而且劍上。他劍法凶狠陰毒,不知是否與其少年時代的遭遇有關。
無厘道長一直沒沒有說話。我發現他瞬間就像老了十歲,平常的道風仙骨出塵之姿,蕩然無存。他最後一絲心理防線,就此消失殆盡。無法想象,他現在心裏究竟是什麼滋味。五味雜陳?傷心欲絕?悔不當初?怒發衝冠?什麼比喻似乎都不恰當。
我轉頭看向歸無情,沒料此刻他也剛好看向我,四目一交,他眼神似乎略有愧疚地躲躲閃閃,我頗為奇怪,尚沒想通其中因由,他先開口對我說話了。而且是向我道歉。
歸無情:“教主,對不起,我此前沒對你說實話。”
我還是沒反應過來。心想,現在的實話,沒有這個場合,你也說不出來。事實上,很多人即便麵對這個場合,也沒勇氣開口說出這些遭遇。無論誰經曆這種事,都會在心裏形成羞於啟齒的沉重負擔。你又何必為自己的隱私向我道歉?再說了,即便我是你的教主或幫主,也沒權利非得知道你過去的慘痛經曆。
我搖搖頭,剛要說幾句沒關係之類的場麵話。正在斟酌如何措詞,他卻自顧自語速極快地繼續說了下去。
歸無情:“二十年來,沒有人知道我是南宮玄的人,而你隻跟我接觸過幾回,便猜中了我的來路。我昨晚就說過,你看起來傻頭傻腦,實際比上官飛鷹更聰明。我當時不承認,主要是前因後果解釋起來相當麻煩,羞於啟齒還在其次,更主要的是,我不希望徹底失去你的信任。”
我想起來了。現在是淩晨,大約三個時辰以前,我在崖頭的黑屋子裏,曾經當麵指出歸無情是諸神教埋伏在聚鷹幫的內奸。我還猜測,他幾次三番出人意料地出現在我麵前,是受了南宮玄的指示來殺我的。他承認了前半部分,卻否認了後半部分。他有諸神教的身份,卻不是南宮玄的人。
歸無情說,他是我師父當年埋下的一顆種子。我本來對此心存懷疑,但後來我們一路上共同對付少林&武當的圍攻,他甚至為了讓我離開而受傷,我便不再對他有防範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