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天在橋上愣了片刻,打算破罐子破摔,反正已經上了橋,索性就走過去,管他哪邊是頭,哪邊是尾。
他踏在那根幹涸的樹幹上,每走一步,橋體就發出一陣低沉的呻吟聲,要是走快幾步,橋就開始“吱吱呀呀”地叫個不停,聽上去很痛苦,讓人抓心撓肝的,特別不舒服。
橋並不長,沒走幾步,葛天就到了對麵,他還是沒發覺這座橋和普通的橋有什麼不一樣。
民間傳說歸根到底是人們杜撰出來的,看樣子根本就不靠譜。
他本以為走過去以後就像開了天眼似的眼界會一下子變開闊,看到不一樣的景象,可他眼前還是那一座綠油油的山,那一座黑乎乎的橋,和那一條坑坑窪窪的板油路。
什麼意料之外的景象都沒有。
葛天失望透頂,正想要往回走,卻一眼看到了抵在岸邊的橋板上刻著的那兩個小字。
字體歪歪扭扭的,像是個小孩子的胡亂塗鴉。
那兩個字是:橋頭。
這一端才是橋頭!
葛天剛才是從橋尾走到了橋頭!
也就是說,這邊是前,那邊是後!
老爺爺說,前後顛倒,倒黴的事情就會接踵而至。
葛天好像瞬間明白了他說的是什麼意思,難道是他走反了?
可是橋就是用來幫助行人過河的呀,他從沒聽說過有哪座橋是單行的。
等等,有一座橋,人走過去,就走不回來了。
奈何橋。
他趴在地上仔細看著橋板上刻著的那兩個字,哭笑不得。
突然,他發現那下麵還有一行小字:活人不能過。
葛天,他是活人!
有那麼一秒鍾,他似乎覺得自己剛剛從陽間走到了陰曹地府,過了奈何橋,再也回不去了。
“你去幹啥?”一個遙遠的叫喊一下勾起了他的魂,他循著聲音望去。
還是那個癡呆的老頭!
他的手高高地抬著,麵露驚恐,一個勁兒地朝他喊。
“你去幹啥呀?”
葛天嚇了一跳,腳一滑,就跌入了冰涼的河水裏。
山間的水很冷,即便在夏天,也是接近冰點的溫度,那種冷,會滲入骨髓,滲進心髒,滲進血液裏。
不知為什麼,葛天感到水裏的那種冷很熟悉。
那種包裹全身的寒意和孤獨感,那種窒息的恐懼感,那種怎麼掙紮都無濟於事的絕望感,都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是那個夢!
葛天曾經夢到過無數次,自己跌入進了冰冷的海水裏,他拚命掙紮著,卻一直往下沉,一直往下沉,沉進了那無盡的深淵,掉落進那陰森森的黑暗。
沒錯,就是夢裏的那種感覺!
令他沒想到的是,他居然在現實中看到了夢裏的場景。
明明是表麵看上去那麼淺的河水,深度卻足有一人高,葛天沉進了河底,他看到一閃一閃的很多亮光,像許多隻眼睛一樣在盯著他,他沒有懼怕,反而覺得很親切,就好像回到了久別重逢的故鄉。
頭頂,又傳來了一聲:“你來這兒幹啥呀?你出來呀!”
一根長長的樹枝伸進了水下,葛天像見到救命稻草似的一把抓住,被拖了出來。
隻見岸邊的老頭氣喘籲籲的,正坐在地上喘著粗氣。
“謝謝您,大伯。”葛天喝了一肚子水,一邊說話一邊噴著水花。
“你到這兒幹啥呀?”他還是問著同一句話。
“我聽說洛和橋很神,人隻要在橋上一過,就能長出慧眼,能看得見鬼。”葛天說。
“你這個娃瞎說啥呀。”老頭抹著一腦袋汗,驚訝地說。
“不是嗎?”
“這個橋不能過,不能過呀。”
“為什麼啊?”
“這個河裏淹死很多人了。”
“河裏淹死過人?”
老頭突然把臉貼到葛天的臉上,葛天都能嗅得到他嘴裏那種腐臭的氣味。
他的牙都沒了,嘴巴像是一塊幹癟的海綿,往裏收縮著。
“我就是在這條河裏淹死的呀!”
葛天爬起來拔腿就跑。
他一路跑回了車裏,踩了兩下油門,車居然啟動了。
他像瘋了似的往家裏飛馳而去。
那個老頭並沒有追來。
在車上,他不禁回想起剛才的那一幕,他掉到河裏的那種感覺,為什麼會那麼熟悉呢?為什麼夢裏的情景會在現實中重現呢?為什麼他會有那種十分親切的錯覺呢?
在恍惚間他似乎想起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