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過去了。
兩年過去了。
……
十年過去了。
李婷婷換了無數個男朋友,從公司來來回回跑了無數次,除了母親那愈發迷茫的雙眼,她的生活沒有任何的改變。
她還是一個人。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她對母親的態度開始冷淡起來,有的時候甚至還會莫名其妙地發脾氣,母親隻是在一旁低著頭靜靜地聽,一聲不響。
也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她中午不再回家了,她會和同事一起去餐廳說說笑笑地吃飯,不管母親在家裏有沒有東西吃。
漸漸地,她下班回家也開始越來越遲,從下午五點一直拖到了晚上十點。
從哪天起呢,她覺得一個人走夜路都是一種享受,隻要不讓她回到那個她住了三十幾年的家。
奇怪的是,母親自從得了病以後,就再也不會獨自走遠了,她隻是在小區裏轉悠,即便她會忽然忘記自己身處何處,她還是隻會在自家樓下徘徊。
她從沒走丟過。
有的時候會有好心的鄰居把她領上樓,有的時候她會自己摸上樓,反正隻要李婷婷下班回家了,母親就會呆呆地坐在客廳裏,等著她。
這是唯一不需要李婷婷操心的事。
可是隨著李婷婷回家的時間越來越晚,母親就會從樓下的垃圾箱裏翻出各種垃圾帶回來,有人家不要的衣服,有漏了個孔的水壺,有零零碎碎的雜物。
有一次,她甚至抱了一個臭氣熏天的酸菜壇子回家。
那天,李婷婷把她關在了門外,一個人氣的窩在沙發上哭了起來。
她想起了那天母親微笑著對她說:你知道咱們這新開了一家養老院嗎?
她的語氣波瀾不驚,平靜的像一池湖水。
她急忙打開了門,母親正坐在樓梯的台階上癡癡地望著自己。
這一夜,李婷婷好想回到了十年前的那天,她緊緊握著母親的手,沉沉地睡去了,母親的手掌很厚實、很溫暖,像是一張厚實的毛毯,包裹著她。
母親的話越來越少了,她往往會愣一整天,盯著牆上的那幅畫,默不作聲。
那是一幅風景畫,金黃的色調,那是滿地枯黃的落葉,落葉掩映下有一條寬闊的公路,一直延伸到遠方、視野的盡頭。
也許母親是想沿著那條曲曲折折的路離開這裏吧,或許母親也像她一樣早就厭煩了這種日複一日看不到明天的生活。
這天是六月三十號,天氣晴。
李婷婷和往常一樣一直等到了整棟大樓的燈都黑了才慢悠悠地進了電梯。
她按下了下降鍵,等著電梯升上來。
電梯門開了,裏麵空空蕩蕩,她是這座寫字樓裏的最後一個活人了。
電梯飛速下降著,發出了“呼呼”的響聲。
她在電影裏見到過這個情形無數次,每次進電梯,她就會幻想著,電梯突然黑了,一雙血淋林的手從後麵猛地掐住了她的脖子,把她舉到了半空中,然後一把扭斷了她的脊骨。
一層,電梯門緩緩打開了,她的四肢和腦袋散落在各個角落,猩紅的血為狹小的電梯間噴上了一層鐵鏽味道的新漆。
然而,這一切都沒有發生過。
李婷婷還是得回家照顧母親。
她有時候真想變成路邊的一棵樹,每天望著太陽東升西落,每天看著街上車水馬龍,什麼都不用想,什麼都不用做。
可是今天她還是要回去。
與此同時,葛天剛剛坐了一個小時的公交車回了家,他剛剛把那個晦氣的骨灰盒盒蓋扔到了一個距離他的家有半座城那麼遠的地方,在確信背包裏空無一物了以後,他才安心地上了回去的公交車,他要把那個陰魂不散的女鬼遠遠地拋下,讓她再也找不到自己。
我們再把鏡頭移回李婷婷的家裏。
李婷婷的母親正在樓下的一個垃圾桶裏翻揀著,她掏出了一個圓形的蓋子,細細端詳了一陣,心滿意足地揣進了懷裏,上了樓。
李婷婷此時正在回家的路上,她對這一幕毫不知情。
接下來的事情,她就更無法預料了。
那將是她這一生最難忘、最恐怖的經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