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琪彤叫了輛出租車,徑直去了郊區,到了一個鮮為人知的居民區——綠苑小區。
這裏已近乎於農村,四下是破敗不堪的荒野和廢墟,隻有幾棟居民樓孤立無助地矗立著,再遠處有一家木材廠,是小區唯一的鄰居。
餘琦彤在一棟樓前站住了,緩緩抬起頭望向了三層樓的一扇窗,良久未動,如果你走近看就會發現,她竟眼噙熱淚,雙唇上下翕動著,整個身體都在微微地顫抖。
那是一扇再普通不過的窗,暗綠色的窗簾阻攔了一切想要窺探它的侵略者,仿佛所有的光都是他的敵人,所有的窺探都是卑鄙的掮客。
過了半個小時,她終於挪動了腳步,誰都不知道她從那扇窗看到了什麼讓她如此感傷。
相比之下,葛天的行動就顯得正常的多,他去編輯部討論了一下接下來的工作,簡單吃了個午飯就整理起了工作資料,一直忙到五點才回家。
廚房裏飄蕩著陣陣飯菜的香氣,妻子忙碌的背影忽然令葛天內心一陣觸動,仿佛之前的一切從未發生般,他們的生活又重歸了平靜。
真的重歸平靜了嗎?葛天並不知道,一切才剛剛開始。
當你熟悉的生活在經曆了一係列詭異事件後又顯得熟悉如初,那你就要當心了,因為在黑暗裏潛伏的那雙閃閃發光的眼睛,不僅改變了你的生活,也重塑了你的思想。
葛天正是覺得那個熟悉的妻子又回到了他的身邊,到家時的飯菜香氣又重新填充了他的生活。
妻子笑吟吟地端著一盤紅燒肉放到了餐桌上,招呼道:“小天,今天累壞了吧,快吃飯吧,有你最愛吃的紅燒肉呢。”
桌子上已經擺好了碗筷,葛天麵前的那碗白飯冒了個頭,顯得圓鼓鼓的,上麵直直地插了兩隻筷子,就像兩根加粗加長的香,混合著白飯熱騰騰的蒸汽顯得惟妙惟肖,葛天的臉在這蒸汽裏飄飄忽忽,亦真亦幻。
“吃飯吧,想什麼呢?”
葛天從筷子上收回了目光,搖了搖頭:“沒什麼,感覺很久沒吃你做的菜了啊。”
妻子的臉僵住了,若有所思地沉吟片刻,默默地拉開了椅子,坐下了。
過了良久,妻子終於發話了:“其實有件事情沒和你說……”
“嗯?”葛天停下筷子。
“我總覺得……嗯……有什麼事情不對”,妻子遲疑的說。
其實自從妻子重新回到葛天的生活,他也開始覺出了某些異樣,可哪裏出了問題呢?葛天也說不清。
他緩緩地環顧四周——
房門沒變。
天花板沒變。
客廳的燈沒變。
廚房的餐具沒變。
臥室牆上掛的結婚照沒變。
周遭的一切都保持著原樣,隻是隨著時間的流逝堆積了一層如棉絮般的塵土,它們在無人觸碰時便佯裝成房間的一部分,隻有在門窗忽地開啟的一刹那才飄飄悠悠地轉個身,躲藏在下一個角落裏,窺視著屋子裏發生的那些不可告人的事。
葛天收回了視線,欲言又止,默默地塞了一大口飯。
時針在滴答滴答地跳躍著,像是在歡天喜地地敲喪鍾。
吃完晚飯,葛天回到書房整理第二天的工作文稿,可他剛打開電腦,被淡綠色的背景桌麵包裹著,一行血淋淋的字就直插進了他的虹膜。
他驀然記起了那個寒風凜冽的冬日,那個詭異的高瘦的陌生男子,那個生硬卻又柔軟的名字,那句不明所以卻如響雷一般狠狠擊中了葛天的話——
你真的是你嗎?
我們降生在這世界上,被賦予了姓名和身份,被教授了知識和技能,被允許了生存和繁衍;我們能看,能聽,能觸摸,能感受;我們有親人,有朋友,有同學,有同事;我們是兒女,我們是父母,我們是下屬,我們是上司。
我們每個人自降生之日起就有很多身份,每個身份都是我們,每個身份都不是我們。
那麼,正在看這本書的你,究竟有沒有想過,真正的你到底是誰?真正的誰到底是你?
而此時,葛天正在這個問題上踟躕不前,瑟瑟發抖。
你真的是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