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在近一個小時後,昨天的那位醫生帶著一個麵生的小護士走進了葛天所在的房間,醫生臉上掛著一種奇怪的笑意,他一進門就對著葛天擺手道:“你和我過來一下,等一會兒給你安排出院事宜。”
葛天跟著醫生一路走到了一個寬敞的房間,牆壁依舊是潔白的,其中一整麵牆都被釘成了書架,上麵擺著各種各樣中文外文的書。
醫生坐到了臨窗的一張辦公桌旁,也示意他坐下,葛天拉過椅子,小心翼翼地坐下了,又環顧了一下四周,顯得有些局促不安。
小護士手中拿了一疊的表格,放到了葛天麵前的桌上,看了看醫生,似乎是在請示她的做法有沒有什麼差池。
醫生並沒有看小護士,他直接推了一下那些表格,說到:“你填一下吧,沒什麼事情今天下午就給你辦出院。”
早晨的陽光雖然溫和,但此時正移到了葛天麵前的那摞表格上,反射出了一束刺眼的光。
葛天隨手拿起了一支筆開始填了起來,可他心中的疑問更加深了,他本欲問問大夫是什麼讓他這麼快就脫離了野獸的這張惡口,可他的心猛地抽搐了一下,什麼都沒問出口。
他懼怕自己一旦說了什麼不該說的話,醫生就會攔住他、不會讓他離開了,他恨不能立刻長翅膀飛出這個牢籠,即使是任何一言半句讓他有危險留在這裏的話頭,他都不能輕易提起。
房間裏無比寂靜,隻有筆與紙接觸“刷刷刷”的摩擦聲在來回穿梭,葛天連鼻息幾乎都屏住了。
醫生的雙眼微眯,嘴巴緊閉,合成了一個上揚的弧度,他那寬大的身影在朝陽襯映中更顯出了寬闊和結實。他暗黑的影子投射在了葛天麵前的表格上。
影子沒有眼睛,沒有鼻子,沒有嘴,但卻有著和醫生一樣龐大的輪廓,它在陽光下周身暗黑,在暗夜裏無蹤無跡,在白日裏它明目張膽地在你的身前陰冷地謀劃你卻看不到它的表情,在黑夜中它張牙舞爪地實施詭計你卻連他的身形都窺視不到。
葛天突然感覺到自己竟是如此的膽怯和懦弱,他原本以為自己天不怕地不怕,他不信神不怕鬼,可短短幾日,他卻變得疑神疑鬼,對周遭的所有事物都疑心不已,他甚至對著麵前的醫生都難掩畏懼之情。
他填完了所有的表格,沒有抬頭,小聲說了一句:“我填完了。”
醫生接過了桌上的那摞紙,看都沒看,就對著旁邊站著的小護士甩出一句話:“你帶他辦出院去吧。”
葛天終於長出了一口氣,但在真正離開這裏以前,他不能鬆懈,他又吸回了那口氣,直到所有手續辦完,走到院樓門口,他才鼓起勇氣從嗓子眼裏擠出了憋悶已久的那個問題:“我可以……走了?……”
“是呀,你可以走了。”小護士回答。
“我精神……”葛天突然仿佛被什麼刺了一下,猛地一縮脖,換了一種說法:“我的病……好了?……”
小護士想都沒想,答道:“你精神沒什麼問題的,放心吧,昨天傍晚你妻子來給你辦出院了,說你是當時吃錯了什麼蘑菇產生了幻覺,藥勁過了就好了,是警察搞錯了。”
葛天一個激靈:“我的妻子?她現在在哪兒?”
“她今天一大早才來說今天是來接你出院的,可是現在……”小護士環顧了一下四周,猶豫地說道:“怎麼就走了呢?”
葛天的剛燃起的希望又沉了下去,可既然是聽到了妻子來過,他還是放下了一半的心,他謝過小護士後,走出了精神病院的大門。
門外陽光很耀眼,天空上一絲雲朵也沒有,地上的積雪大都蒸發成了霧氣飄散開了,還有幾灘積雪的屍體在苟延殘喘著,葛天抻了一個懶腰,瞬間覺得心情放鬆了不少,該是時候回家去見他朝思暮想的妻子了。
他從未發覺,自己對妻子的感情竟是這樣的深,幾日的分別,他好像從鬼門關繞了一個大圈又回到了人世間,他最思念的,就是他的妻子,他的眼前出現了妻子在廚房忙碌的身影,他是多盼望在踏進家門的那一刻妻子暖心的一句問候:“回來了啊,幾天就瘦了這麼多,我給你做了你最愛吃的菜呢。”
葛天的臉上浮現出了比朝陽還暖的愜意與幸福。
妻子就在家裏做好了一桌子菜等著他,他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