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將軍擎著鷹旗走過來。拿破侖動情地與他擁抱,親吻了鷹旗。“再見,戰友們!”說完,拿破侖登上馬車。他走了。這些戰場上笑對生死的老兵們,站在那裏像孩子般哭了起來。曾經不可一世的帝王即將遠去!他的神色剛毅,講話率直而有分寸。吻鷹旗時,在場的人無不為之感動。此後,這些人把偉大帝王的講話牢牢地記在心裏,一輩輩傳給子孫後代。

可是,拿破侖剛剛離開貼身衛隊,很快遇到了暴民。衛兵的哭聲還清晰可見,耳旁卻響起了叫喊和咒罵聲!車隊飛快地從普羅旺斯穿過,外麵的叫罵聲此起彼伏:“打倒暴君!為什麼不殺死他?”途中換馬時,婦女們圍著他的馬車,大喊大叫,向他拋石子,逼著車夫喊:“陛下萬歲!”還有個村莊,村民紮了個草人,這個穿著綠製服的稻草人上,塗滿汙泥和血塊。人們高喊著:“殺死暴君!”馬車疾馳而過,旅行恰似逃亡,拿破侖有生以來從沒有這樣狼狽過。

耳旁的咒罵聲,讓拿破侖回想起當年,那時,人們也是爭先恐後地圍在車旁,為的是一睹帝王的風采。如今,還是這些人!他第一次凱旋進入巴黎時,萬眾歡騰,那時,他是征服者,不過,今天的情景不也在他的預料之中嗎?

拿破侖一聲不響地坐在車子的角落裏,臉色蒼白,毫無表情。休息時,盟國的專員跳下車來,站在車窗前,以免有人往裏投東西。拿破侖對此真的毫無反應?為什麼不抽出佩劍?可是,他已經沒有佩劍。不如改換便服,那樣可以順利地離開法國,不能再穿這身綠軍裝了。

以前,僅有一次類似的經曆。那是霧月十九日,激進分子向他舉起了拳頭。當時,他也沒有拔劍。此刻,麵對暴民,拿破侖有些不知所措,因為他的勇猛是在戰場上,而不是對付這些變化無常的民眾。他沒有辦法平息民眾的情緒,因為,他是帝王,不是人民代表,他所擅長的是指揮作戰。

來到一條寂靜的街上,拿破侖讓馬車停下來,卸下一匹馬。他在圓帽上紮了一朵白色帽花,然後騎上馬,跑在馬車前麵,一直來到艾克斯。拿破侖在離城不遠處勒住馬,走進路邊的一個小旅館,說自己是坎貝爾,英國上校。這是他用過的第六個名字。

店中的普羅旺斯女孩嘴裏不停地說著:“不能讓他到達海岸,這之前就要殺掉他!”坎貝爾上校點頭答應:“是,當然!”接下來,他利用與仆人單獨在一起的機會,伏在仆人的肩上打了個盹,已經兩天沒有睡過了。很快就睡著了。醒來時,頭腦中又浮現出不久前民眾的斥罵聲。拿破侖不禁打了個寒戰,低聲說道:“我不會再回來!厄爾巴比這裏要幸福得多。不如在那裏做學問,不再過問政事。我可不想再戴皇冠了。難道還沒看清民眾的真麵目嗎?人真是個可鄙的東西!”

馬車再次停到一間旅舍前,為了避免麻煩,拿破侖決定還是要換服裝。他匆忙地穿上奧地利軍服,戴上普魯士軍帽,披上俄羅斯鬥篷。有些可笑的裝束吧,三個盟國的衣帽集於一身,簡直像個小醜。這樣,拿破侖才安全地離開他的國家。

好不容易,到達弗雷居斯!當初,拿破侖從埃及回國時就是從這裏登陸。那時,他打了敗仗,所有戰艦盡失,本應受到懲罰!可是,卻因為法蘭西當時一片混亂,狂熱的群眾竟然對他熱烈歡迎,頭腦裏隻記著他在意大利的輝煌戰績。一路上,多少個凱旋門?這一次,雖然走的是老路,卻充滿風險,要靠偽裝才得以逃生!這一切,僅僅過了十五年!

科西嘉的地域多麼廣大!山峰巍峨!熱鬧的巴巴斯提亞港口,從那裏可以看到炮台。此刻,拿破侖騎馬登上厄爾巴島的山林,遠望故國。這裏,要小得多了,隻有科西嘉的四十分之一,人也少得多。拿破侖對一切都掌握得很精細,比起來厄爾巴島就像個鼴鼠丘。

五月的一個早晨,陽光明媚。拿破侖登陸時,費拉約港的農民和市民代表熱烈歡迎。他們不大自然地向新統治者問好。可是,出人意料的是,新來的統治者沒有邀請他們赴宴,卻跳上馬去檢查炮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