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大娘拍拍趙大娘肩膀:“別哭了,妹子,進屋洗把臉。”
趙大娘被羅大娘勸進了屋。
喬薇再次看向村長:“形勢真的嚴峻到活不下去了?”
村長歎了口氣:“確實艱難,趙家是困難戶,就更難,其餘的人家緊巴緊巴地過,倒是勉勉強強湊活。”
就是不至於餓死?但平時已經夠緊巴了,再緊巴是什麼樣,喬薇不敢想。
村長見喬薇一言不發的樣子,以為喬薇是擔心自己被征稅,忙道:“你別怕,你東村的十畝地是荒田,頭三年不交稅,倒是你半山腰那塊地,得交點。”
“我種的可是西瓜,官府連西瓜也要嗎?”
“折成銀子。”
喬薇撇嘴兒:“那二畝地,總共也賣不出一兩銀子。”
村長不知第幾次歎氣:“是啊,穀子都長不出來,西瓜又能好到哪兒去?你家人少,又沒個男人,交的不多。”
喬薇做生意每日都有進項,皇帝的賞賜也沒花完,交稅她倒是沒多大問題。
“不過你那作坊。”村長頓了頓,“可能就收得有點多了。”
“這我知道。”作坊是商稅,比農稅高出不少,不過再高也在她可承受的範圍之內,暫時沒多大問題,“村長,要是他們交不起稅會被抓去坐牢嗎?”
村長自嘲一笑:“你以為大牢很好進啊?管吃管住的,多少人想進還進不去呢,要是隻進一趟大牢,估計大家夥兒都不愁交稅了。”
“那會怎樣?”喬薇問。
村長道:“徭役你可聽過?”
喬薇點點頭,徭役她是聽過的,簡單點來就是古代的無償勞動力,通常都過得比較淒慘,運氣差的能把命交代到那裏,沒想到大梁朝是用這種法子抵稅,有點殘忍啊:“往年碰上收成不好的年,朝堂也會加稅嗎?”
村長的麵上浮現起了一絲困惑:“不會,往年收成若是欠佳,朝廷是會相應地減免賦稅的,今年不知怎麼回事,竟還加重了。”
喬薇摸了摸下巴:“那就不是想收稅,是想征兵,但又不好做得太明目張膽,便想了一出抵稅的法子。”
村長愕然:“你是……”
喬薇一笑:“我對朝廷的形勢並不太了解,隻是覺得如果往年都不加稅,偏偏今年異常,要麼是上頭換人了,要麼是不得不這麼去做的緣由。”喬薇來大梁朝數月,對於這兒的情況也算是有了一個基本的了解,皇帝她見過,不是個惡人;老百姓的日子清苦,卻也不算民不聊生;商鋪間生意興旺,匪禍極少……勉強算得上太平盛世,朝廷的國庫應當不缺銀子,沒道理加稅,除非目的不是稅。
村長頓悟:“聽你這麼一,好像是有幾分道理,要征兵啊……還偷偷地征,這是想幹嘛?”
喬薇笑笑:“這就不是我們這些老百姓能揣測的了。”
村長苦惱道:“當兵很危險的。”
徭役兵更危險,喬薇在心裏補了一句,不僅沒錢,還沒編製。
村長皺眉:“要是都去當兵了,這田誰來種啊?”
就因為都不樂意去參軍,所以才想了這種征收徭役的法子,朝廷有朝廷的難處,百姓也有百姓的苦楚。
“村長,咱們村兒一共多少戶?”喬薇問。
村長答道:“算上你,六十八戶。”
“交不起稅的你預計有多少戶?”
“一半吧。”
真狠啦,一下就搜刮了半個村。
“放開!你們放開!畜生養的給我放開!啊——”
外頭,突然傳來二狗子娘的尖叫。
喬薇與村長趕忙走了出去,就見幾名官差正綁著二狗子他爹往外走,二狗子娘被官差踹了一腳,跌倒在地上,那踹人的官差手腕上鮮血直冒,是被二狗子娘咬的。
受傷的官差抬手就要去打二狗子娘。
二狗子拿著一塊石頭衝了上來。
官差一下拔出了佩劍!
“住手!”喬薇厲嗬,走上前奪了官差的劍,又打掉了二狗子手裏的石頭,“有話好好,幹什麼打打殺殺的?你們這些官差,拿劍就是為了對付老百姓?”
官差咬牙道:“你看我的手,被這瘋婆娘咬成什麼樣了?”
二狗子娘憤怒地道:“誰叫你抓我男人?”
村長與羅大娘、趙大娘圍了過來。
“咋滴了?”羅大娘問。
村長頭疼,又一個被征走的。
喬薇將二狗子娘扶了起來,嚴肅道:“這就是你的不對了,官府有官府的規矩,人家憑規矩辦事,你還敢咬人家?你這是妨礙公務懂嗎?”
官差的神色緩和幾分。
同伴問他:“沒事吧?”
都被咬出血了,能沒事?官差的臉色又沉下來了。
喬薇對二狗子一家的印象還是不錯的,當初村裏的孩都不大搭理她兩個孩子,就二狗子不拿那些流言當回事,人心都是肉長的,現在二狗子家出了事,她不會放任不管。
喬薇從錢袋裏拿出兩顆銀裸子,分別給了兩位官差:“差大哥,你們能緩兩再過來嗎?給我們一點準備的時間,這太突然了,糧食什麼的,都沒備好呢。幹娘,咱們屋裏的鬆花蛋還有嗎?”
羅大娘連連點頭:“有的有的,我這就去拿!”
羅大娘進屋,提了兩籃子鬆花蛋出來:“官爺,給!”
鬆花蛋可是稀罕東西,兩位官差彼此交換了一個眼神,從羅大娘手中接過了籃子。
受傷的官差道:“我們明再過來!”
喬薇微微一笑:“多謝官大哥。”
官差走了,村長與羅大娘長長地鬆了一口氣。
二狗子娘與趙大娘卻沒這麼樂觀,畢竟他們都是困難戶,別多給他們一時間,就是兩,十,也照樣拿不出錢來。
一想到自家男人也可能這樣被抓走,趙大娘嚇得眼淚都出來了。
喬薇沉吟片刻,開口道:“村長,您進來一下,我有話與您。”
村長隨喬薇進了屋。
喬薇猶豫了一下,道:“村長,我昨其實一直在琢磨一件事。”
“什麼事?”村長問。
喬薇直言道:“我想多請幾個人,擴大生產規模。”
村長的眼睛驟然亮了:“你是……你要招工?”
“是的。”喬薇應道。
村長興奮得心口一跳:“你打算招多少?”
喬薇想了想:“二三十個吧,我要請的人一年到頭都得做事,所以下地務農是不能了,原先考慮到這一點,我沒指望從村子裏請人,但如今村子裏出了這種事,你問問大家夥兒,有沒有樂意跟我上山的?當然我也不是每個都收,我得選,合適的我才要。被選上的我可以提前預支一點工錢,先好,我前期創業,收入不多,他們的工錢也不多。”
都這時候了誰還挑剔這個?能先把稅收填上就阿彌陀佛了!
村長激動得不知該什麼好了:“喬,你可真是活菩薩降世啊!我這就去通知大家!”
喬薇淡淡一笑,她可不是活菩薩,隻是一切恰巧與她的計劃對上了,即便沒出征稅一事,她也還是會在村子裏招工聘人,隻不過動作沒這麼神速而已。
上午,村長便將喬薇招工的消息散播了出去,至中午時,幾乎全村的人都上山了。
比起被征去做徭役,大家明顯更傾向於在喬薇的作坊做“苦力”,起碼不用背井離鄉。
鄉親們將喬薇的院子擠得滿滿當當,除了本村的,也有不少外村的。
這次招工喬薇隻打算在本村進行,委婉地將外村人勸走了。
眾人心情複雜地看著這個曾被他們瞧不起的寡婦,如今他們可都指望她過活了。
每個人都希望自己被選上,這樣他們就能預支到稅款了。
喬薇一共挑選了三十人,來自不同的三十戶,由村長作證,簽字畫押,先放了月錢,另外沒被選上的,喬薇也放了款,卻不是以自己的名義,而是以村長的。
村長明白喬薇的意思,做好事有時也能變成一件壞事,喬薇如果對大家太好,時間久了,大家便會認為喬薇的好是理所當然的了,可事實上,喬薇不欠大家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