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畫舫人不多,不少位子空著,三個孩子便在位子上爬來爬去,玩得好不熱鬧。
“阿貴哥,我們去上麵瞧瞧!”魏道。
阿貴問七娘:“你要不要去二樓轉轉?”
七娘看了一眼不遠處玩得滿頭大汗的三個孩子,道:“你們先去,你們回來了,我再與夫人碧兒一起去。”
阿貴與魏上了樓。
這就是喬薇喜歡七娘的地方,溫柔體貼,細致周到,盡管沒生過孩子,卻通身都散發著一股母性的溫柔,讓人忍不住地想要靠近。
鍾哥兒命苦,爹死了,娘跑了;鍾哥兒卻也命好,遇上了七娘。
三個女人一台戲,起先七娘與碧兒還有些拘謹,在喬薇打開了話匣子後,便爭相聊起家鄉的趣事了。
喬薇樂得聽這些,人生有時不是大起大落才盡興,家裏長短,也別有一番細水長流的溫馨。
碧兒正眉飛色舞地講著他們村兒的大肥鵝是怎麼把偷的屁股給咬掉的,就被一道細柔的聲音打斷了:“糟糕,咱們的位子沒有了!”
話的是一個穿著粉色比甲的丫鬟。
她身邊,另一個穿綠色比甲的丫鬟道:“我就要早些出門吧,今兒氣好,遊湖的人一定很多。”
“那怎麼辦呀?”粉比甲丫鬟急得跺腳,“夫人要知道咱們沒訂到位子,一定會罵死我們的!”
她們是二等丫鬟,不常貼身伺候夫人,卻因辦事得力,也十分得夫人賞識,這次夫人出門遊湖,便先讓她倆前來定位子,她們夫人是這家畫舫的常客,她們也跟著來了許多次,知道中午一般沒什麼人,她們便在路上買胭脂水粉耽擱了一會兒,哪知到這邊,夫人的“專用”位子被人占了!
粉比甲的丫鬟急得快要哭了。
綠比甲丫鬟安慰她道:“你先別著急,我去看看,能不能與她們協商一番。”
粉比甲丫鬟哽咽:“嗯,石榴姐姐,都看你的了。”
綠比甲丫鬟緩步走到喬薇的桌邊,剛開口喚了聲夫人,便聽到七娘驚訝的聲音:“姐?”
沒錯,被喚作石榴的丫鬟就是丁英,夫人不喜歡丁英的名字,給改了石榴。
丁英沒料到會在這種場合碰到顧七娘,前日上門找顧七娘時,她穿著最體麵的衣裳,眼下卻是一副丫鬟打扮,而反觀顧七娘,一身素色束腰羅裙,頭挽百合髻,簪一支掛了珠子的銅簪子,盡管樸素得有些寒酸,卻是自由身的穿戴。
在官家時,七娘就是他們家的一個奴才,可現在,這個奴才穩穩當當地坐在主子才能坐的位子上,她這個千金姐,卻像個丫鬟似的站在她麵前。
確切的,她就是一個丫鬟了。
心頭湧上一層濃濃的尷尬與羞惱,丁英漲紅了臉。
顧七娘趕忙站起身來,輕聲道:“姐,你怎麼會在這裏?”
丁英沒好氣地道:“我怎麼會在這兒你不知道嗎?沒看見我穿著丫鬟的衣裳嗎?我不像你這麼命好,不用為曾經的罪孽付出代價!我是丁家人,一輩子都是!”
喬薇對這姑娘第一印象極好,接觸了才發現自己真是看走眼,喬薇慢悠悠地喝了一口:“可惜啊,世上已經沒有丁家了。”
丁英氣得胸口發堵。
喬薇漫不經心地問道:“石榴姑娘找我們有事嗎?”她剛聽到另一個丫鬟叫她石榴姐姐。
丁英這才想起正事,暗道這麼華貴的畫舫,一般人根本上不了,能上來的都是關係戶,這個女人不過是個鄉下寡婦,也不知憑的什麼手段混進來了。
按耐住火氣,丁英道:“這位子是我們夫人訂下的,勞煩你們讓一讓。”
喬薇淡淡一笑:“船上的人不是這麼跟我的哦,他們讓我隨便挑位子,想坐哪兒坐哪兒。”
丁英道:“我們夫人每次來都坐的這個位子。”
這裏靠窗,頂上恰巧是一個推出的露台,擋住了射下來的光,可以是個非常涼快又非常能欣賞湖光山色的位子。
喬薇嗬了一聲:“坐的多了,這個位子就變成她的了?那京城的路我還走呢,京城變成我的了沒?”
“你……”丁英被喬薇噎得夠嗆,“你弄壞我牌子的事,我還沒找你算賬呢,你不要再給臉不要臉!”
顧七娘聽不下去了:“姐,你別這麼與夫人話。”
丁英低叱道:“要你管?一個敗壞了我家風的奴才,有什麼資格與我三道四!你給我滾開,這兒沒你的事!”
喬薇冷笑:“七娘也是這兒的客人,這兒的位子也有她一份,怎麼就沒她的事?”
不是喬薇故意在丁英麵前拉七娘的仇恨值,實在是丁英心胸太狹隘,見不得曾經的下人過得比她好,就算七娘跪下來像狗一樣舔她腳趾頭,她也不會給七娘什麼好臉色。
而且她發現了,丁英就是吃軟怕硬的,阿貴打了她一巴掌,她不敢與阿貴嗆聲,便把所有怒火發泄到了七娘頭上。
不過七娘是她的人,可不是什麼阿貓阿狗都能隨便欺負的。
喬薇又看向顧七娘,當然,她也想看看,七娘到底值不值得她奮不顧身地護下去。
“姐。”顧七娘開口。
丁英道:“你既叫我一聲姐,那就幫我擺平了這件事,你們搬到別的地方坐。”
顧七娘吸了口涼氣,猶豫片刻,緩緩道:“抱歉姐,我不能這麼做。”
丁英眸光一涼,七娘平時最怕她,也最聽她的話,此時居然敢拒絕她?
顧七娘低下頭道:“姐曾是七娘的主子,七娘銘記於心,不敢遺忘,就算丁家沒了,七娘也還是拿姐當主子一般敬重。但夫人也是七娘的主子,夫人對七娘很好,七娘不能為了姐,惹夫人不快。”
喬薇暗暗點頭,看似軟弱,卻有自己的堅持,這大概才是七娘身上最打動人心的地方。
丁英怒罵:“你不記得當初是我讓錢夫人買下你們,你們才沒被流放的?不是我開口,你們早在苦寒之地餓死凍死了!你這個恩將仇報的東西!白眼狼都趕不上你!”
顧七娘低聲道:“那是七娘欠姐的債,七娘會想辦法還給姐,但夫人與此事無關,我不想為了給自己還債,就把夫人拉上,姐還是去選別的位子吧。”
丁姐譏諷道:“你可真是個見異思遷的東西,對我爹是這樣,對我也是這樣!我娘真是瞎了眼,把你收到房中做丫鬟!早知道你這麼狼心狗肺,我娘當初還不如養條狗呢!”
喬薇一杯茶水潑了過去。
丁英兜頭兜臉地被澆了一身,溫熱的茶水順著她頭發滑下,迷得她幾乎睜不開眼睛,她看向喬薇,難以置信地張大嘴:“你居然敢潑我?”
喬薇麵無表情道:“看在七娘的份兒上,已經對你手下留情了,回去選個別的位子吧姑娘,我是不會給你家夫人讓位的。”
粉色比甲走了過來,拉著丁英道:“算了石榴,我們去找別的位子,這兒還有好多,待會兒向夫人解釋一下,夫人會理解的。”
丁英狼狽地站在那裏,目光如炬,被同伴拉走了,依舊憤恨地瞪著七娘。
顧七娘埋頭不敢看她。
喬薇給七娘倒了一杯茶:“這兒的花茶不錯,你嚐嚐。”
丁英的臉漲成了豬肝色,她在國公府被主子呼來喝去,被大丫鬟使來使去,沒有勢力的人,就連三等丫鬟都不敢輕易得罪,生怕人家背後有個什麼幹爹幹媽幹姐姐,她如履薄冰,賤如草芥,那個不要臉勾引了她爹又勾引她二叔的賤婢卻過得像個主人,與主子平起平坐不,所有人還都向著她,都拿她當個寶,憑什麼?
這個寡婦也是!
為什麼要護著她最討厭的人?
還拿茶水潑她?
她是總督府的千金!
一個寡婦,憑什麼憑什麼憑什麼?!
丁英被怒火衝昏了頭腦。
恰巧此時,景雲滿頭大汗地朝喬薇跑去:“娘親娘親!我想喝水!”
是那個寡婦的孩子。
丁英眸光一厲,一把抓起擦身而過的景雲,將他從窗子裏丟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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