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人離合 33、痛後是夏天(1 / 1)

衛生院近日生意清淡,外科主刀醫生胡一庸還沉浸在節日氛圍裏難以自拔。上午,他參加全院新年收心學習會,豪氣萬丈、唾液紛飛地發言批判白專道路,還謅了一個振奮人心的順口溜:“隻要心紅膽量大,再凶的病魔都嚇趴;隻要方向不出岔,什麼疑難都不怕!”竟贏得眾人一片喝彩。中午,他又出席一個宴請,半推半就地吃了幾杯白酒,下午就上手術台,給何德香開刀。他自認身經百戰,駕輕就熟,絕育手術不過是饕餮之徒麵前的小菜一碟,手到擒來的小事一樁。他乘著體內由酒精帶來的興奮,全然沒有謹小慎微、如履薄冰的心態,隻有帶一點暈乎的揮灑自如,短短半小時就讓何德香變成了失去生育能力的女人。

當晚,珍珍不肯回家到餘秀枝家過宿,一定要留在醫院陪伴媽媽,正好旁邊一張床鋪空著,於是,傅宏跟護士多要了一套被褥讓珍珍睡,他就睡在一張小折疊床上。

5天後,何德香感覺沒有什麼異常了,要求出院。隔幾天來拆線,她告訴醫生,刀口裏麵有些隱隱作痛。胡一庸按了幾下術處,說切口恢複良好,可能裏麵有一點粘連,沒有大礙。此後,何德香經常發作疼痛,有時疼到直不起腰來,按壓一陣感覺好點。來找過胡一庸兩次,第二次檢查後,診斷為腸粘連,說沒有什麼特效藥,隻能止痛緩解。

她每次疼痛發作時,珍珍都很著急。一次,她幫助母親按摩痛處,一邊發願說:“媽,我長大了一定要做醫生,給你看好病!”何德香感動得摟住女兒,親了一口,說:“好閨女,媽等著這一天!”

何德香做絕育手術的事傳開後,很引起親戚、鄰居的一番驚詫、議論。不讚成者說,這也太遷就伢子了;譏笑者說,夫妻倆不曉得腦子裏搭錯了那根筋;嗤之以鼻者說,這根本就是和尚買梳子,多此一舉;同情、感歎者說:這是自斷後路啊!

對此,夫妻倆概不回應,死心塌地守著珍珍,安安靜靜、其樂融融地過日子。

時光荏苒,轉眼到了夏天。

湖濱的夏天,大地披上了盛裝,是四季中最美麗的。

如果你能飛在高空鳥瞰,就會被這一塊碩大多彩的翡翠吸引。那銀白閃亮的是河道與湖泊;灰白規則的是大路、小路;其間一塊塊縱橫交錯的金黃、深灰、淺褐色長方形,是農家的新舊不等的茅屋;東方,一大片一大片墨綠是蘆葦軍團,堅守在蘆灘、水澤的陣地上,水邊的風車是號令它們的旗幟;一片片黃綠變幻的是荷花仙子的舞蹈隊,她們的大小裙裾在風中飄舞;點點粉紅、雪白,是它們揮舞的道具,入夜就是它們的照明燈;綠色雲朵般浮在水麵的,是一株株芡實連片的華蓋;隨著水波流動而色彩多變、斑駁明滅的,是水草組成的水下森林,無數水族生存、遊樂其中;村莊西側,一方方規整的淡綠色方塊,是秧苗織成的錦緞。偶爾看見一條或者幾條木船,在河溝湖蕩緩緩駛過,如同織錦的梭子,在編織巨大的風景畫。

如果你能紆尊降貴,身臨其境走一遭,遙望浩瀚的蘆海,一望無際的水上植物園,自能寵辱偕忘;近觀密密匝匝飄逸多姿的荷葉,呼吸著清新芬芳濃鬱的空氣,定然心曠神怡;坐在桑槐榆柳的蔭影裏,享受微微吹拂的涼風,那能不心定神安、陶醉其中呢!

當然,天天生活在其間的本地人,對這些風景司空見慣,不以為奇。何況他們成年累月忙忙碌碌,特別是夏季大忙,急如星火,格外辛苦,哪裏還有多少欣賞美景的心情!

孩子們卻不一樣。人是大地之子,孩子是大地的寵兒,自然願意投進它的懷抱撒嬌。珍珍更不一樣。雖說河西也有規模很大的蘆灘、湖泊、藕田,但是她沒有見識過。在這裏,她第一次見到了,而且,有男男女女的同齡人,願意引導、陪伴她玩樂。

現在,她已習慣於協助媽媽燒鍋、掃地、擇菜、摘瓜、剝豆、喂雞、割草、喂豬。家務之餘,就跟夥伴們遊戲。星期天,德光、金山會帶他們捉知了、掏鳥窩、爬樹、劃船、釣魚、遊泳。

珍珍不會水,別人遊泳,她隻能站在岸上觀看。

那時,湖蕩地區的孩子似乎更純樸天真、爛漫可愛,還沒有明確的男女有別概念,男孩下水都是光著屁股蛋,誰也不會害羞。直到第二年珍珍上學,被媽媽灌輸了一些成年人認為應該有的禁忌,她才不去看光屁股的男孩遊泳,而且夏天開始穿小背心或者短袖衫,再也不袒胸露背。德光、金山他們察覺以後,也不好意思了,開始了穿褲衩遊泳的文明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