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遙拳頭握得緊緊,一跳而起,站到了板凳上,幼小的身子要仰著才能看到李嬸高凸的顴骨:“不許你詆毀娘親,阿娘清清白白隻愛我爹爹一人,怎會看別的男子一眼!”
“喲,還爹爹,十年了也沒見哪個男人來認過你,八成是你娘生下的野種,誰是父親都不曉得!”李嬸說話間推了雪遙一下,雪遙站在板凳上一個晃蕩就要跌下去。
我一個托手將她攬在懷裏,她嚇得愣在我懷裏,須臾過後哇的一聲哭了出來,傷心的不得了。
我看著孩子委屈的樣子,眼裏的憤怒無以複加:“李嬸,無憑無據話可不能這麼說!孩子是有父親的,不在身邊隻是因為有很多不得已的苦衷。你若是因為那幾個錢子就百般羞辱,那錢我今日還你就是!”
李嬸看了眼哇哇大哭的孩子,有些語塞,不過終究是不耐煩的揮手:“好!今天必須給我錢,不然就打鋪蓋卷給我滾蛋!”
說罷就怒氣衝衝的走了。
雪遙素來是乖的,哭一會兒就忍住不哭了,我把她放在小床上,將昨個秀好的香囊裝好,再拿了把鏟子朝院裏去。
雪遙拿了我的布絹抹了抹眼角的餘淚,奶聲奶氣的說:“娘親,你要把那埋了八年的桃花酒給挖出來賣了麼?”
我嗯了一聲,一鏟又一鏟費力的挖著。
“娘親不是說,走投無路才會挖這兩壇子酒麼?現在我們是走投無路了麼?”
我支著腰歇了會,又開始鏟,笑著說:“挖出來就不是走投無路了。”
雪遙屁顛屁顛的跑過來,去廚房拾了跟火棍,蹲下來一點一點幫我撬著。
要說我現在,一動用靈力就得喘上半天的氣,想把這兩壇子酒搬到瓊嶺之外的臨安城裏著實是件異想天開的事情。
所以頗不好意思的去半山腰的一個老伯那裏借了牛車,帶著雪遙一路拉著去了山下。
風雪兼程,紙傘破舊。我匆匆交了香囊換了兩鬥米,就帶著酒釀在事集裏叫賣。
換做是十年前,我萬萬是張不開口的。而如今不僅順口還籠著殷切的笑容:“這位姑娘,買幾斤桃花酒吧,這可是八年的陳釀,冬日裏給您家夫君取暖最好不過。”
那姑娘頭也不抬,挎著籮筐繼續前行。雪遙撐著紙傘,眼神一暗,頗為失落。她望著我頭頂的白雪蹙了蹙眉,踏著布鞋,跳到一塊石板上,再是將傘往我頭頂一傾:“娘,別凍著了。”
我會心一笑又繼續招呼著迎來過往的人。
“這位兄台,快過年了不如買點桃花酒走親訪友吧。我這酒釀用的是初春最好的花骨朵做成,埋在地底八年之久,味道自是醇香滋舌,不信你可以嚐嚐。”
那男子駐足,我很是歡喜的趕緊打了半杯給他,他喝了眼裏具是一驚:“多少錢一鬥?”
我想賣個兩百文,確實也賣得上這個價。不過現在用錢是急的,我心裏一掂量,咬牙說:“一百五十文就好。”
那男的正享受品著,聽到此話突然撇下了嘴角,砸吧砸吧道:“這麼次的酒,也賣一百五十文?”
隨即喝下剩餘的一些,搖頭不回的走了,氣得雪遙直瞪眼。我倒隻是微微一笑,不能把難過做在臉上,畢竟自己是孩子唯一的依靠,理當最最堅強。
抬頭繼續吆喝,轉眼,天就開始慢慢擦黑了。
“大爺,嚐嚐這酒吧。嚐一口不要錢的,覺得好喝再買……別走啊大爺……”
“大伯,一百五十文真的不能再少了。你看,我還帶著個小孩,還沒吃晚飯,這天黑了,也怪冷的。我絕不會為了多賺些錢就在這和您拗口……等等……一百文就一百文罷。”
我望著那剩下一整壇的酒,有些無奈。想了想還是換個地方再賣賣看。
思閉,就俯身去抬那一壇子酒。卻不想雪地濕滑,酒壇又重,我一下失了準心,朝地下栽去。
“娘親!”雪瑤驚叫一聲。
刹那間,我隻想著護住那壇子酒才是最最要緊!
我伸手就去抓那壇子,沒有空暇去支撐地麵,眼見著要抓著了,卻還是差了那麼一點點。人和酒壇紛紛都要觸了地去。
完了,這下可如何交租金!
突然感覺身後被人一摟,直了起來,再是一手纖長的五指將那酒壇子一托,穩穩的立於他手心。
我餘驚未了,拍拍胸口邊轉身邊道謝:“多謝兄台相救。兄台不若也嚐嚐這桃花酒吧,陳年之釀確是難得佳品。”
轉過身來低頭拍拍一身的碎雪,賣酒的話就順溜的說完了。隻聽得那救我之人在身側道:“多少錢?”
“一百文吧……”我順口答著。
“好,一百文就一百文。”
那聲音就像是春風經過般和煦溫暖,就像腦海裏的那人的口中道出一般。錯覺吧……
我抬頭正欲笑臉相迎勸他多進幾鬥。
抬頭對上了那人的目光,笑容卻豁地僵在了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