昀傾站在雪地裏,低頭看向那顆凋零的桃樹,沒有任何言語。他安靜的站在左右不過十丈的院落裏,手中握著一把絲綢緊裹的長劍,卻不曾打開來使,隻是緊緊佇立著,如落雪一般,寂靜無聲。
他在等。至於等什麼,我並不知道。
那個時候,我正懷著雪瑤艱難的在第二個冬日裏生存,對這裏的一切並不知曉。
這是我離開他以後的第二個冬日,他依舊住在妖界的荒僻小院裏,期盼來年春天的一場天地浩蕩。
他左手中指上繞著一縷青絲,是為了結山下迷惘陣,所削的頭發。
偶爾,發絲動了下,他眼裏閃過一絲歡喜,是什麼人落入了陣中?
一陣大風經過,又吹得青絲晃蕩。他眼神一黯……不過是風而已。
低頭看著青絲,當初我決絕的話語依然震顫在他耳邊。
“昀傾,要殺我就殺了吧,出了這個門,就各走其路。我不會對你的收複之事橫生枝節,你也再不要過問我過得是壞是好。就這樣兩不相關,才逍遙自在!”
那時,他聽得怒火中燒。
走?走了好,走了就永遠都別回來。
於是,我順風而去不過半注香的時間,他便在山下結好這偌大的迷惘陣!
這陣就算是星索的師父辰凡來解,依然要廢掉不少腦力。他就是要氣我!要我後悔回頭時掉入這陣中,成為一隻困獸,除了在他麵前認錯求饒,再沒有別的出路。
然而,等了一日,我不在陣中。
兩日,依舊不在。
一個月過去了,結陣所削的一縷青絲繞在他指上,除了風從指邊剛好經過,激起他眼中來則即散的漣漪,別時,半點動靜都沒有。
他猛然發現,我或許真的不會回來了,又或許在半路上凍死了。
連著那個不是他的孩子,一起凍死了。
想到這裏,他嘴角慘然一笑,將握著水明的十指緊了又緊。
“公子,我給你煮了碗肉粥,先進屋來吃吧。外頭雪芒太盛,站久了對你眼睛不好。”星索站於門口,麵孔依然是晚晴的模樣。
昀傾應了一聲,慢步回到裏屋,將劍輕輕橫在桌上,很是小心。
“好吃麼?”星索問。
溫暖的房間裏,肉粥的香味四溢開來,昀傾淺嚐一口,伴隨著火爐中,幹枝劈劈啪啪的爆裂之聲道:“嗯。”他沉了半會還是寡淡的補了句:“但總覺得少了點什麼味道。”
他若有所思的慢慢吃著,目光忽而閃動,又忽而停駐。
他在想,我究竟是不是一個一心隻有仇恨和算計,而貼附在他身邊的人?
他在回憶,我笑著說歡喜他,皺眉說要殺了他時,臉上肌肉的張馳到底是假是真?
他開始慢慢懷疑為何星索再也做不出甜裏微澀的飯菜,卻在我的雞湯品到那種味覺。
他開始為我殺他又救他的荒唐行為找種種的借口。
或許是我走的久了,他的生活就離了仇恨,才會乏味到要去反複咀嚼這些早有定論的事情。
他嚐試著一點點的推翻曾經的定論,卻時常卡在一個溝壑再也推不過去。這時又驟然清醒,他這又是在做什麼呢?難道要再給我刺他一次的機會麼?
他苦笑著搖搖頭,將肉粥咽了一口又一口。
星索還沉浸在他方才說的話裏,自知為何這飯菜再不複往昔的味道,心中有些忐忑。她笑容有些澀青,眼珠子無光的掃過這小小的裏屋,尋找著什麼能夠岔過這個令她不安且嫉妒的話題。
她眼神劃過水明,慌忙用手去拾:“我幫公子把劍放在架上。”
昀傾伸手握劍一收:“不必。”
星索咬牙,澀意更勝。
她唇齒翕動幾番,忍不住張口問:“自她走後不久,你就將這劍從她房裏取出來隨身攜帶。這是為什麼?公子不是說過這劍早就廢了麼?”
而就在此時,纏在他指間的青絲輕輕一晃,驚散他眼裏的陰霍,騰起一陣光芒。他抬起左手,對著窗門看了又看:“有風麼?”
星索麵色很是難看,一口咬定道:“風自然是有的,冬日裏風大。”
昀傾沒有接話,仿佛剛剛沒有問任何人一般。他放下筷子,起身背過了通風的窗戶,又定睛看了看,那青絲晃動得更加厲害。
昀傾嘴角慢慢勾起一抹難以抑製的笑意,在這冬日裏明媚得像希望:“我去看看。”隨即衣袂一挽,空淩而去。看樣子是片刻都耽擱不得。
而星索卻無力的扶住房梁,指甲卻深深的陷進梁柱裏磨的滋滋作響:“是在念著她麼……不可能……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