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子骨略略好上一些,我便慌慌張張的跑過那做古裏古怪的橋,生怕昀傾不在那間木屋中了。
不幸中的萬幸,就是他成了瞎子。想跑,也跑不遠的。隻是再見他時,整個人瘦了一大圈,指節漸漸變得分明,周身慢慢愈合的皮膚上又添了許多淤青,定是跌跌撞撞了不少次吧。
我心疼得替他上藥,他卻默不作聲,連個謝字都沒。終於,有天我替他眼睛換紗布時,他開口說了話:“為何不聞鳥獸鳴啼?”
一時間,我不知道如何作答,隻輕聲說了句:“這地方怪得很,等你眼睛好了,自己看呀。”
他點頭,沒有反駁。而我手頭動作逐漸輕緩了下來,他的這雙久無起色地眼睛恐怕終究是好不了了。
若是如此,我願代替他的眼睛,生生世世。
一切都好像很順利,身體的透支因為有大內原丹的輔佐並未使我倒下。並且用掩術順利得在重陽的眼皮子下,魚目混珠。他頗為歡喜的認為,我終於浪子回頭。
而所有的人,都以為我和重陽的關係隻差一場名正言順的拜禮,而我心裏曉得,自己最惦念,最愧對,最不舍,又最奢望的那個人還是昀傾。
於重陽,隻是道德的那道坎,邁不過去而已。
昀傾說得每一句話我都記得,而重陽說的每一個故事,我都忘了。差別大概就在於此,時間是最可怕的愚弄。
就在這匆匆的愚弄中,夏日就快過去。而魔界一年一度的獵宴來了。整個天界上的魔族都在緊鑼密鼓地籌備,隻待月亮露出隻腳,重陽就會帶著他的麾下,踏馬去那幽深的叢林。
而這一次的狩獵地點,正是鬼界的“初滿之地的叢林”。
“阿瑤,整理好了麼?”重陽在我房間佐著花生,邊吃麵邊問。
我把包袱打了個活結:“好了,就等著上路了。為什麼去鬼界的地界,鬼界許麼?”
勤衛站得筆直:“姑娘有所不知啊,那遊走在鬼界都是些魑魅魍魎,或嗔,或癡,或呆,或惡。沒有什麼秩序可言,也沒有過統治者,所以總是任人宰割的。在荒涼森林中生存的,多是些惡靈,凶獸……尤其是那初滿之地的叢林,獵殺起來才更加有意思。”
獵殺……有意思?我,心頭翻湧起一波惡心的潮汐,抬頭看了一眼充耳不聞專心吃麵的重陽道:“我不去行麼?我……”
“都去。我就是想知道整個天界都空了,會引得什麼人來。”重陽微眯著雙眼,無限愜意的靠在金絲楠木椅上吮著麵條。像是個守株待兔的獵人,等著落陷的獵物。
“故存若呢?沒有事先命令他走吧?”重陽對勤衛說。
“沒有,本來是說好讓他留守天界的。”
重陽點點頭:“那這會你去通知他隨我們一道走吧,我就喜歡看他措手不及的樣子。”說罷,他便往殿外去了。
我心懨懨的背著包袱跟在後頭,昀傾又要幾日都見不到了,心中擔心著擔心著,突然一個聲音從高處傳了過來:“上馬。”
月光之下,重陽騎座在一毛色幽白的天馬之上,引領著成百的部下,英姿勃發。馬兒身姿茁壯,頭戴盔甲,步履銀蹄,微微謙低著頸脖。而重陽伸出右手,暗紫的廣袖裏漏出白青的手掌,示意我上去。
“同騎?這不太好……”我話還沒語完,他便一把將我拉了上去,坐在他身前,扣得死死,再是韁繩一勒,天馬死昂,濺蹄而起。
我整個人頓時像要翻落下去一般,幸得身後之人牢牢抓住韁繩將我我扣緊。我神情未定的看著這成百上千的馬兒踏在雲泥之上,聽得重陽在耳畔戲謔說:“確定還要一個人騎麼?空馬多得是。”
我不爭氣得搖頭,把包袱攥得緊緊。
故存若和狐狸半道上就追到了我們。一向低調的宮主這次卻做足了排場,他身後跟著的也有百來號人,除了老弱病殘帶不走的,無桓其他能派上點用場的全都跟來了。當然,這裏麵少不了崇木。
眼瞧著這樣宏偉的氣勢頗有些正主出遊,喧賓奪主的意味,重陽身邊的不少老臣已經暗暗開始交頭接耳,閑言碎語了。
“帝座,臨時收拾的行李和家眷,來遲了,還請贖罪。”故存若策馬追上,略略低頭,沒有重陽想要的無措之感。
重陽失望之色也是掩得不留痕跡,隻慣性地睨了他一眼:“臨時收拾還能帶這麼多人?”
故存若迎著皎潔的月光,淡淡道:“夫人說,想著一起熱鬧熱鬧。帝座若是不喜歡,我即刻遣了他們回去就是。”
重陽大笑幾聲,擺手道:“不必不必,我就喜歡你寵著夫人,一副有情有義的樣子。”
故存若臉色微凝,有些難堪,我也覺得這話裏古怪聽不明白。困惑間轉身望見故存若的身後緊跟的狐狸麵有驚色。或許是被月光襯得,雙頰有些微微發白。
而策馬在旁側的崇木,我心虛的隻敢偷偷瞄上一眼,他卻目中無人,一味策馬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