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眼漸漸迷糊起來,聽見媽媽在笑,徐爺也在笑。那笑聲仿佛離著太遠太遠。
嗒嗒。
迷離的視野裏,一雙被雨微浸的白靴踏進了大門。
十分沉穩,一步不快,一步不慢的走進來,像是夢裏一般,朦朦朧朧。
那雙銀紋白靴路過地上的釵子,停了。
一雙指節修長的手輕輕拾了起來,那是我的釵子!
我抬起眼來。
驟然,雨停風止。
熟悉的身影,一時溫潤了我的雙眼。
“誰說這釵子不值那一袋子白銀?此乃宋高宗送給兒子趙旉的白玉蟠龍,做工上乘,質地無雙,世間隻此一件。光這釵子便可收了你整座怡紅院。唉……可惜這二流的地方終究無人識得這一流貨色。”
他握著釵子半真半笑地說著,目光怪怪地嗔我一眼。周圍的人呆呆看著他,一時也找不到理由反駁。
那個日思夜想的仇人就這麼突然出現了?
“顧昀傾,我就說你不會丟下我!”說出這句話,心裏對他的感覺也不知是感激還是仇恨……
顧昀傾狠狠的瞥我一眼說:“待會再跟你算賬!”
“有人砸場子!”不知誰當先一聲嚎!
四爺一拍桌子怒了,胡子一吹肥肉直晃:“哪來的混小子?敢壞爺的好事!”
說罷很是勇猛的掄起一張椅子往顧昀傾身上招呼!
我嚇得反射性地一縮,但下一個念頭立馬糾正道:徐爺!砸死他!和他拚了!死了我就嫁給你!
可惜還沒聽到板凳破裂的聲音,便看到徐爺反被顧昀傾擒住了手,他肥碩的手臂被顧昀傾骨節分明的手腕一翻……咯吱!接著一聲慘叫……
哎……徐爺也忒不爭氣了,自己手臂比別人的粗個兩倍卻一點勁道都沒有。
徐爺被拿下了,幫手蜂擁而至,十來個提著棍棒推開人群,踢開桌子,揮著棒子就衝顧昀傾身上砸。
我一看,就你們幾個不行啊,姓顧的家夥可厲害了。我一急就上去幫忙,一把朝顧昀傾撲了上去,匕首反握在身後,要尋個時機就殺他個措手不及!
身子還在半空中,卻見顧昀傾單手提著徐爺那胖子一甩,十幾個瞬間被打得七橫八落。再是一個轉身反手就把我接住,足尖輕點已出了怡紅院的大門,留下一群目瞪口呆的看客。
他抄我入懷,在臨安城裏飛簷走壁,幾步騰挪已到了臨安城邊上,他尋了個無人的小巷將我放下。
小巷裏隻有一盞破爛的燈籠掛在屋簷下,顯得有些昏暗。
微弱的光暈照著他前額的頭發濕噠噠的滴水,身前的白衣已微緊的貼上他結實的胸膛,剛剛是冒著雨來的吧!也不知道是汗水還是雨水,順著他鼻梁滑過,將輪廓勾勒得很是清晰。
他盯著我手臂,盯得我有些後腦發麻。我低頭,見自己臂膀上的脂粉褪去,青一塊紫一塊的痕跡似青花般爬了上來。
他一聲輕吼:“誰讓你去那種地方呆著的?你知不知道那是什麼地方?”
本是仇人,我怎卻被他吼得心虛,匕首緊緊攥在身後:“開始不知道,可媽媽說去那的男人最多了,我想如果待在那裏應該可以快些找到你……”
“媽媽?嗬,你知道媽媽二字是什麼意思麼?”
我那時的確是不知道媽媽即是**的意思……
但我不傻,看他臉色,也能預料這二字確實寓意不佳,遂搖搖頭不敢爭辯。
誰知他一把奪過我身後的匕首:“還有,誰教你用這玩意兒架自己脖子上的?真是蠢透了!”
說罷,將匕首往外一擲,劃破了昏暗的燈光飛了出去,看不到它下落的地方,也聽不見它下落的聲音,隻在我心上徒留下一道弧口,嘀嗒嘀嗒,仿佛滴著血。
我埋頭,說不上話來,此刻才深深的意識到自己的複仇之路隻能用“螳臂當車”四個字來形容。
起先還在日日擔心匕首會不會太長或過短,現在想起來不禁覺得可笑。
在那道深深的車轍麵前,螳臂的長短,甚至螳螂的生死都是微不可見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