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這個人感情比較內向,在與女孩子打交道時總是顯得有些怯懦。如果碰上的是個火爆性子的女孩子,我們的關係或許還會發展得快些,但偏偏顧又芬又是個溫和性子。這層窗戶紙還是我的大妹給捅破的。那時,大妹放假從北京來看我,沒幾天的時間她就把我們倆看明白了。大妹也喜歡顧又芬,於是,大妹就把我和顧又芬拉到一起了。直到現在,妻子和我妹妹們的關係一直都很好,相互之間沒有一點隔閡,見麵總有說不完的話,像親姐妹一般融洽。
我們的關係確定後不久,我就到北京籌建儀器館去了。我比在大連時更忙了,隻能抽空給她寫封信。我知道自己的信寫得很幹巴,和我本人一樣,沒有多少感情色彩。但我有自己的補償方法,我每次都在信裏裝一塊糖一起郵去。至今,老伴早已忘了我那些信的內容了,卻依舊清晰地記得我郵去的那些糖給她帶來的驚喜。
1950年,我們結婚了。婚禮是在北京中山公園的來今雨軒舉行的,隻請了幾位老師和朋友,很簡單也很隨便。婚後,妻子就隨我去了長春。在那個寒冷的北方城市,我們一住就是三十年。在那裏,我們有了兩男一女三個孩子。
在長春,我們全家一直住在昂昂溪路的一棟和式小樓裏,現在人們還把那座房子稱做“王大珩小樓”。那時,我們家樓下的客廳裏總是人來人往,十分熱鬧。這熱鬧在很大程度上是因為我的妻子。妻子是兒科教授,又是個熱心的人,因此,在那三十年間,她就自然而然地成了光機所所有孩子的義診大夫。那時候,光機所的人最不怵的就是給孩子看病了。不管是誰的孩子病了,都會有人指點他來“王大珩小樓”找顧教授。所以,我們家晚上總有人抱著孩子來瞧病。碰上病重的,妻子就張羅幫著給送到醫院去。好不容易哪天清靜點了,沒準半夜又接個電話:孩子病得太重了不能抱過去,請顧教授來家裏給看看吧。於是,妻子就趕緊提起醫藥包抬腿出門。不管是刮風下雨,還是冰天雪地從不耽擱。光機所的孩子不認識我的多,不認識她的卻很少。
妻子心地善良,總是一副溫溫和和的笑模樣,她和誰相處得都很融洽。她對自己的繼母十分孝順,一直把繼母養老送終,外人都以為她們是親生母女呢。我們家的老保姆在我們家裏一幹就是幾十年,處得就像我們的家庭成員一樣親。我們往北京搬家時,老保姆覺得自己年紀太大了才就沒跟到北京去。可分開了不久,老保姆又老遠地打電話找妻子,說自己還想到我家來。妻子知道老保姆是為了生計,就高興地說:“要來就來吧,反正我現在也閑著沒事,你來了我們兩個老姐倆還能做個伴。”
說起來,我這一輩子很少顧及家裏的事。我的三個孩子如今都在國外拿到了博士學位。但要問我這幾個孩子是怎麼長大的,我很慚愧。因為我經常不在家。常常出差,若是來國防科研任務了,二話不說,拿起包就得走人。既不能告訴家人自己要到哪裏去,又不能告訴去多少天,更不能說去幹什麼了。而且,不管走多少天,連一封信也不能往家裏寫,保密。這個家就全撂給妻子了。妻子倒不在乎,因為即使在家,我也顧不上很多,反倒多了個讓她操心的人。大凡家庭都是這樣,有一個操心的,另一個在家庭事務上的功能就逐漸退化了。更何況我的妻子是兒科教授,她習慣了把誰都當成孩子來照料,職業病。所以,這麼多年我也習慣了在生活上處處聽妻子的。每次我有個小災小病什麼的,都是妻子親自為我調理。她總是把藥哇水呀的都弄好了一齊放在我手上,看著我吃下去。我常開玩笑地說,我娶了個兒科教授,結果自己一輩子都被人家當成兒童來照顧了。
前兩年,因為我年紀大了需要照顧,妻子第一次有機會陪我出了一趟差,到長春開會。開會期間,光機所利用會議的空閑時間,給我們倆安排了半天活動,遊覽長春市的風景和在光機所內參觀。那一天,妻子高興極了。幾十年了,妻子還是第一次有機會看到光機所的工作現場,我的心裏突然感到有些慚愧。回來後,我對陪同我們的現任光機所所長曹健林說:“有件事過去我一直沒能做好。我想,我們是不是應該在不影響保密原則的情況下,讓光機所的家屬們能有機會多了解一些我們的工作。他們承擔了一切,卻始終都不知道他們的丈夫或妻子整天都做些什麼。我們欠他們的太多了。”曹所長告訴我,光機所現在已經設立了“家屬日”。讓光機所的家屬們在這一天能部分地了解一些自己親人的工作狀況。聽了曹所長的話,我這才放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