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小白上學(1 / 2)

風很大,窗外樹木被吹的嘩啦啦響,十多米外的梧桐歪倒在屋簷上,驚起一窩小燕子嘰嘰喳喳亂叫。小梨抱著膝蓋就坐在窗前的木頭桌子上,任風把她烏黑長發吹的淩亂,臉頰冰涼,要下雨了,她很沉默,一隻手扳著饅頭似的小腳丫,忽而摳兩下圓潤粉嫩的腳趾甲,腦袋蒙蒙的像是灌滿了泥漿,怎麼琢磨也想不起什麼。奶奶說她前些日子發高燒,由於那天下大雨,村口的木橋被大水衝垮了,沒辦法去通知到鄰村的赤腳醫生,還好高燒沒持續太長時間,撿回一條命來,但是腦子卻燒糊塗了。她叫白小梨,是了,這一個村子的人都姓白,她也姓白。她今年十三歲。“梨……梨……起來吃飯,”奶奶在窗口處喊,瞧見暗淡的屋子裏床的地方一團蜷縮的身影蟲子一樣鼓湧了兩下,幹瘦因常年日曬黑陳的臉上露出一絲古怪又慈愛的表情。白小梨湧動了幾下睡僵的身子,坐起身,睜開睡眼惺忪的眼睛,眼睛幹淨眼神迷茫。她多少有些不好意思,掀開身上裹的棉布單子,單子因她睡姿奇差,被她的腳蹬爛了好幾處,一塊一塊的補丁像繡花一樣整整齊齊,一點也不突兀。她起身穿上木屐涼鞋,將單子疊的方方正正,昨夜刮了一夜的風卻沒下雨,天還是陰沉,往日總會有陽光照進窗子裏叫她起床。她開了門,木頭門因老舊吱呀呀地響。她端放好抽水井旁的洗臉盆,握著布縷纏就的鐵條往外抽,一下一下,水從管子裏湧出來流進盆子。抽了七八下,盆底的荷花像風吹著一樣,蕩……蕩……蕩……她蹲下身子掬起一捧水來,潑灑在臉上,清涼而又活潤,清洗後的白小梨,一雙桃花眼變得清亮透淨,小巧的瓊鼻,一口比櫻桃大不了多少的小嘴兒,鑲嵌在一張瘦小的白皙柔嫩的瓜子臉上,玲瓏而又剔透。奶奶已將飯擺在院子西角的石板上,石板下亂石堆就。今天沒風,又可以在院子裏吃飯了。兩碗疙瘩湯飄著白的黃的雞蛋絲,一個框子上兩個餾的熱氣騰騰的饅頭兩塊醬鍋餅,一小碟西瓜醬,奶奶從廚房出來將一個用涼水冰過的雞蛋放在筐子裏,白小梨漸漸從病氣中走出來,那白皙中透著紅潤的臉蛋就是從這早晨一個雞蛋,隔天一小碗魚羹養出來的。白小梨很珍惜,這些奶奶從不舍得吃。“奶奶,我不愛吃蛋黃,你幫我吃了吧,”她看著奶奶眯了眼將她遞到嘴邊的蛋黃吃下,笑著心裏比自己吃了還甜。牆外傳來奇怪的聲響,簌簌唰唰,棍棒敲擊聲砰砰乓乓,還有悉悉索索的絮語聲,小梨咬著饅頭看了眼旁若無聲安靜喝粥的奶奶,悄悄扭頭,便看到聲音的起源地,牆角的棗樹,探出牆的棗樹枝明顯被人拉拽著上下劇烈抖數,紅彤彤長熟的大紅棗子劈裏啪啦幾個、十幾個的往下落。白小梨一看,這還行!撂下饅頭,站起身,邊跑向牆頭,邊嘴裏嗚咽地大喊:“偷棗賊!”孩童啊的一聲亂糟糟的腳步聲響起,“你們幾個毛崽子,你們別跑。”追跑著,領頭的小虎頭指揮一幫狡猾的“小羊羔”一瞬間已經跑遠了。在她眼裏,除了不好對付的小虎頭林衝,其他幾個都是待宰的肥嫩羔羊!白小梨上下兩排小碎牙咬得咯咯蹦蹦響。白小梨醒來已經有了小半年,一個月前還沒有小夥伴找她玩,除了奶奶還沒有人和她說話,她一開始還不覺得,漸漸地懂得了孤獨,她不能說話,不能下床,不能夠走出十幾米遠的那扇大門。吃完飯,她低了頭將碗端到鍋旁刷洗,奶奶已端著框子進了屋。她看著自己的手拿著炊須一圈一圈熟練地將鍋刷洗幹淨,泔水盛進泔水桶裏,又換了水洗碗,碗在她手裏輕快地轉圈,可前些日子她打碎了兩個碗呢,腦子燒糊塗了,連這麼點事情都做不好了。她將碗裏的水甩出去拎幹放進櫥櫃,木頭櫥櫃因常年伴著油鍋黑黝黝的。提了泔水桶,將泔水倒進豬食槽裏,花姑娘哼哼兩聲啪唧著嘴吃的很香。奶奶出來叫了她,“咱們去學堂裏認兩個字,以後可就剩咱們祖孫倆相依為命,不認個字,不會算數可怎麼行。”說著拿了毛巾給她擦了手,拉著她就要落淚。他那沒有謀麵的父親被征召去建黃河大橋,因下暴雨,河岸坍塌,建了一半的橋砸下來,幾十個和他一樣的工人都被衝進黃河的泥流裏,這是連九死一生的生存機會都沒有的。白小梨興奮地瞪圓了眼睛,“奶奶,我也要去上學嗎?”她掰扯著手指上翻著眼小心翼翼竊喜地說“我可以和小虎頭他們一起搗螞蜂窩嗎?”然後眯了眯眼睛笑得像隻小狐狸,還是隻**人的小媚狐狸。奶奶領著她出了門,她感覺什麼地方都新奇的很,顛顛著頭左顧右看,哦……大門也是漆黑的,上麵還有兩個鐵環,“奶奶,家裏沒有人不上鎖嗎?”“不用鎖,”他們走到大街上,看著來來往往的人,彈琉璃彈的小孩,坐在一起聊磕的婦女,圍了一圈在石墩上下象棋的爺們兒,他們是誰?他們都在做什麼?誒?他們幹嘛看我?奶奶拽緊了白小梨,匆匆忙忙往前趕,過了半條街,轉了一個胡同,又過了一個水塘,看見一圈院子,透過牆聽見嗚嗚哇哇讀書的聲音,透過鐵門看見院子裏芬芳的木槿花,小醜菊,月季花,誒,這些花我都認識。穿過月亮門,有兩排房子,老師講課的聲音,學生讀書的聲音,入目的是兩排教室,走進去旁邊便是兩個水管,水管左邊是兩間屋子。“大山……”奶奶輕聲喊,然後又走近敲了門,“大山……”“嗯哼……誰啊……”裏麵傳出一個中年男子剛睡醒的聲音。門打開,走出一名男子,四十歲左右,個不高,看見奶奶又看了白小梨,“誒,大奶奶,您進來坐。”叫大山的男士把她們讓進屋,“唉……你不知道強子回不來了,就剩俺祖孫倆啦,”奶奶說著又哭了起來,拉著小梨往前推推,“大山,讓這孩兒在你這學兩個字吧,認個字,會算個數,以後也餓不死了。”大山把屋裏僅有的兩個凳子讓給她們,“大奶奶,這沒問題,您老節哀哈,這孩子……”“小梨,白小梨,快謝謝你大山哥。”白小梨麵對著眼前被稱呼大山哥的男子有些汗顏。“我也是老了,眼睛也花了。”白小梨搬著凳子被白山領進一間教室,二十幾雙驚奇的小眼睛投過來,竟都是八九歲的小孩子,白小梨搬著凳子走到最後麵坐下,二十多雙眼睛跟著她嘰嘰喳喳就像那屋簷上的小燕子,講台上是一位四十多歲的女教師,“這是咱們班的新同學,叫白小梨,以後就和大家一起上課學習,大家給咱們這個大姐姐做個榜樣好吧。”白山介紹完就走了,麵對著而是幾雙冒著好奇的眼睛,白小梨直感覺壓力山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