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上,她就是個女主人。
不管是在這座莊子裏,還是在陸鴻與她兩人所有的親兵侍衛麵前。
她忙碌得團團轉,陸鴻仍舊在看著天空。
他不說話,不動彈,因為他在想事情。
他想的是即將到來的戰爭……
陸鴻打過大大小小無數次戰爭,敵人之中有孱弱的,也有強悍的,有名不經傳的,也有鼎鼎大名的。
他曾經被人團團圍困,被人貓撲耗子一般瘋狂追殺,他也圍困過別人,也曾將別人追殺得屍橫遍野。
他中過埋伏,也打過埋伏;受過傷,也殺過人。
不知道從甚麼時候開始,他在麵對敵人的時候,就再也沒有糾結過。
不管敵人是誰,該怎樣打,會打成甚麼結果,他都成竹在胸。
他總能夠讓對手被迫跟著他的節奏,被他蠶食、或者拖垮。
但是今天,他在麵對此生最矛盾的一場戰爭時,他的心中空蕩蕩的,他沒有任何安排——他的安排早在半個月或者更早前就已經做完了。
他也沒有任何想法,他不知道該報以怎樣的想法。
過去那種穩固而堅實的信心,在今天蕩然無存。以往那種必勝的信念,在今日也顯得飄忽不定。
因為今日他的“敵人”,恰恰都是“自己人”!
不知何時,他的手掌之中多了一隻溫暖的手,耳邊也響起了李嫣溫柔的聲音:“都準備好了,咱們走罷。”
陸鴻一驚而醒,定了定神,隻見門外遠中不知何時已經站滿了牽馬的人,大部分都認識,有他的侍衛,也有李嫣的親兵,還有一些莊子裏的青丁。
他們的神情有些顯得十分堅毅、有些看起來還有點兒緊張,甚至有些人,還因為激動而微微發抖。
陸鴻目光平靜地掃視了一圈,然後笑了笑,說道:“好了,咱們該出門了。”
說來也怪,凡事被他的目光掃過的人,原本緊張不安的內心都變得平和寧靜,原本顫抖的雙手、腿腳,也都安穩下來。
聽見陸鴻一聲令下,院裏的人轟然領命,紛紛上馬,隨著陸鴻出門而去。
他們的目的地是西南。
西南方距離這座莊子大約四裏處,便是羽林衛的兩座營盤,此時的營盤外,已經鋪滿了屍體。
這些屍體,都是屬於原本駐紮在營中的羽林衛士兵。
而現在兩座營盤的占領者,是鄧波和陳三流。
故舊相見,各有一番歡喜,陸鴻進寨之後,便召集眾人,商議戰略。
此時新奪營盤,眾軍都在四下忙碌整飭,同時搬運屍體、清掃戰場。
陸鴻等人便在來來往往的人群之中,於寨牆轉角處找了一片清淨地方,圍坐而談。
這一處剛好能遮住丈許的日頭,陸鴻將盔帽掀了下來,抱在肋下,先望著鄧波說道:“三哥,多謝你襄助!老帥的身子骨還好罷?”
他與鄧氏兄弟已經三年未見,期間雖然通過兩次書信,但是由於這一年半以來分外忙碌,因此對鄧家的近況竟不甚知曉。
鄧波相比於三年前,顯然成熟許多,唇邊留成了兩撇濃濃的髭須,雙目也顯得更加深邃、沉穩。
雖然兩家交情十分深厚,但是如今他與陸鴻地位天差地別,此時又是下屬身份,因此聞言之後便在馬紮上欠了欠身,說道:“陸帥有命,鄧家原是義不容辭!”他頓了頓,似乎覺得這種口氣太過生分了,便撤下幾分拘謹,說道:“父親最近身子不大好,不如當年硬朗了——去年徐州失守之後,我們便帶兵在深山四處遊擊,缺吃斷喝是常有的事。父親年事已高,經不住這樣折騰,大病過一回……”
他說著臉上便有了一些愁容,可見所謂“身子不大好”之類的話,還是有意說輕了一些。
陸鴻察覺到他話中的含義,皺起眉頭,說道:“嗯,等眼下的風波過去,我就到淮南道瞧瞧老帥去……”
鄧波喜道:“那再好沒有!”
陸鴻點點頭,轉向了陳三流,問道:“現在是甚麼情形了?”
陳三流不僅帶著建鄴城防軍的五千兵馬,麾下還另有一支常年率領的斥候營,因此他身上同時肩負著情報之責。
此時隻見一向嬉皮笑臉的陳三流唆著嘴唇,滿臉凝重地在地上畫著圖形,說道:“情形不大好!陳州王在城外布置了神武衛、羽林衛、右武衛和左右威衛,一共十三萬多,暫時不知道統兵大將是誰——雖然禁軍中新兵居多,但是衛軍從各地折衝府抽調的依然是精兵。現在安東軍和廣州軍還在路上,咱們手中兵力隻有兩萬不到,如果不能對這十幾萬人形成有效的牽製,那麼花源腹背受敵,肯定是守不住的!”
(明天最少兩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