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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初四之夜,積善坊的殺戮還在繼續。
而且在傍晚之前,花家起過一次騷動,並且一次性掛出了十幾具屍體,有男有女。
不同於南郊莊子的忙碌,皇宮之內,似乎依舊清閑得很。
被軟禁的官員們,讀書的讀書,下棋的下棋,睡覺的睡覺,大罵的大罵,擔憂的擔憂……
整個皇宮唯一忙碌的地方,約莫就是宮城中的集仙殿了。
胡效庭此時就坐在寬闊的殿堂之中,坐在陸鴻曾經坐過的位子上——他專門找集仙殿的灑掃太監打聽過,陸鴻唯一一次進宮,就到了集仙殿,就坐在他現在坐的位置之上。
當時陪著他的,還有大周朝大名鼎鼎的兩位宰相:曹梓、崔景芝。
他不知道他們當時談論了甚麼,但是他能大概地猜到一些方向——如果結合時間的話,他們當時談論的,無非就是經略南方、以及神都的守備問題。
這並不難猜。
胡效庭不知道,將花源調回神都,將陸鴻、陳州王、武孝宜分別派往江南兩道、嶺南兩道、黔中道是誰的主意,但是他不得不承認,這一係列的安排,都是無可挑剔!
甚至可以說,在當時那種情況下,這樣的安排簡直是最接近完美的。
如果讓他來做決定的話,胡效庭自問也能想得這麼周全,但是未必就有這種魄力!
——將陸鴻調出京城、將陳州王和武孝宜放在同等的地位上,經略地方,都是需要極大的魄力的。
當然了,胡效庭也能猜到,做出這種安排的,應該就是他的大哥,陸鴻。
因為曹梓的長處在於具體政令精到,方向把握準確,但是他的格局沒有這麼高。
崔景芝老謀深算,搞鬥爭搞平衡是一把好手,但是沒有如此高的眼光,也沒有這麼大的手筆。
至於豐慶帝,他對每個兒子都想麵麵俱到,都想一碗水端平,因此不太可能做出外放陳州王的決定——至少會將陳州王留在神都,算是給他一個公平競爭的機會。
所以算來算去,最後能做出這種安排的,隻能是他大哥。
事實證明,這種安排是極正確的。
就看陸鴻離開神都之後,舉薦的三位替代人選:花小侯、馬威、褚垓就能明白,這份眼光是多麼毒辣。
褚垓至死不屈;馬威態度圓滑,但是立場強硬;而花小侯,即便是在這種情況下,也不曾露出半點兒破綻!
再看陸鴻隨後對陳州王和武孝宜的分別鉗製,也能看出其中的良苦用心——雖然陳州王在他的安排下成功從海路逃脫了司馬巽的監視,但是武孝宜依然在突騎軍的保護之中,他派在黔中道的殺手,包括武孝宜的一名妾室,都被韓清統統驅趕在外。
如今武孝宜獨自一個人住在洞庭湖中心的一座小島上,另有兩百突騎軍日夜保護……
胡效庭一直都佩服自己的大哥,現在依舊如此。
他想著,不禁搖頭苦笑,現在他就坐在陸鴻的位子上,並且將自己想象成了陸鴻,思考著,下一步該怎麼做呢?
對麵的譙岩見他麵色又慢慢變得慘白,忍不住勸道:“效庭,你歇歇罷,禦醫都說你心力交瘁,不宜再過度勞累了。”
他身側的陳石則麵無表情,專心一誌地臨摹著一張魏碑拓片。
胡效庭睜開雙眼,對他的老師報以微笑,輕輕欠身點頭,恭恭敬敬地道:“是,老師。”說完他果然不再思考,而是望了一眼身邊的漏刻,時間又走過了一個時辰。
他從身前的一隻竹筒中抽出一根長簽,交給侍從,說道:“叫王暉繼續,這次是花四爺。”
譙岩聽到“花四爺”三個字,臉上的肌肉明顯抖動了一下。陳石握筆的手也難以察覺地微微顫動,終於將一個“詠”字的最後一捺寫得瑟縮頹唐,成了敗筆。
那侍從接過長簽,提筆寫了“花四爺”三個字,正要施禮退開,卻聽胡效庭又說:“順便問問,李公回來沒有。”
那侍從一躬身,向在座的三人都行了一禮,道:“是。”
便緩緩退了出去。
胡效庭見那侍從出了集仙殿,便坐在蒲團上閉目養神。
誰知過了沒多久,那侍從又折了回來,輕聲稟報道:“大人,李公回來了。”
胡效庭猛然睜開雙眼,目光炯炯地說道:“請他來。”
正在此時,集仙殿的大門推開,李嗣原踏著疲憊的步伐,走了進來……
(就不湊三千字了,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