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鴻到了雞鳴山腳下,卻不由得勒住馬,遙望著山上新起的青磚紅瓦,心中難免猶豫起來。
他見無數的信眾從山腳往山上,或從山上往山腳,來來往往絡繹不絕,有些是去雞鳴寺的,也有許多老人,卻是專程上芙蓉娘娘廟去燒香。
他不禁有些奇怪,問道:“怎麼這麼多人?”
李嫣微微一笑,說道:“今日是三月初二啊,好像是芙蓉娘娘的生辰。我正是聽說雞鳴山上熱鬧,才來閑逛,誰知便逛到芙蓉娘娘廟了。”
陸鴻這才知道,原來那謝皇後竟是今日的生辰。
可是他今天派陳三流去打謝家莊,似乎確實有些唐突了……
好在派去傳信的人已經到了路上,應當能夠攔下陳三流。
他微微放心下來,正要帶人上山,卻聽身後遠遠傳來喊聲:“陸公,陸公!”
陸鴻和李嫣同時轉頭望去,隻見山腳遠處,顧綜急匆匆地打馬車上下來,一手提著袍角,三步並作兩步便向他們所在的地方趕來。
這是廟會人多之處,顧綜不便稱呼陸鴻為“陸經略”,因此隻叫他“陸公”。
陸鴻朝他點了點頭,並且揮手讓他慢來,自己便下了馬站在當地等他。
李嫣與一眾侍衛也跟著下馬,眾人讓到一邊,以免阻擋了上山下山的信眾。
過不多時,顧綜便呼哧呼哧喘著粗氣,掏出手巾不斷地揩著額頭的細汗,趕到了陸鴻的跟前。
陸鴻將手中韁繩甩給一名侍衛,吩咐道:“你們看著馬,不必靠近。”說著向李嫣和顧綜使了個眼色,便帶著兩人加入了人群之中,向山腰的芙蓉娘娘廟緩緩而行。
陸鴻瞧見顧綜的神情有些不大自然,雖然極力用奔跑吃力的顏色掩飾著,可是他小眼中閃過的那絲慌張,卻沒能瞞過陸鴻的雙眼。
“敬宗,知不知道我叫你來所為何事?”陸鴻一邊走,一邊淡淡地問道。
顧綜額頭上的汗珠早已擦淨,此時卻又連連揩抹,顯然是想掩飾甚麼。
他偏著頭,不敢正視陸鴻的眼睛,支支吾吾地道:“下……下官不知。”
陸鴻點了點頭,也沒揭穿他,隻道:“嗯,等會你就知道了。”
顧綜的目光在他二人身上掃了一眼,沒能發現甚麼端倪,可是懸著的那顆心,卻無論如何也放不下來。
眼看著芙蓉娘娘廟愈來愈近,顧綜擦拭額頭的動作也越來越頻繁。陸鴻瞧在眼裏,卻始終不曾點破。
他透過雞鳴山上密密的樹梢枝葉,假意望了望天色,說道:“敬宗,時辰也快到晌午了。這雞鳴山是佛門寶地,咱們不如就在寶刹之中用些齋飯,如何?”
顧綜見他有此意思,自然不好反駁,陪著笑道:“陸公……既然有此清興,自然,自然是好的。”
陸鴻微微一笑,問道:“那……敬宗覺得,是雞鳴寺的齋飯好呢,還是芙蓉娘娘廟的好?”
顧綜聽見“芙蓉娘娘廟”五個字,圓臉上的肥肉顫動了一下,忙道:“自然是雞鳴寺的好,雞鳴寺中有座藥師塔,陸公不妨遊覽一番,也算是一處極好的景致。”
“哦?”陸鴻笑道,“好是好,我也確實想慕名去瞧瞧……”
顧綜正要大鬆一口氣,卻聽陸鴻接著又道:“不過嘛,今日既然是芙蓉娘娘的誕辰,自然還是去芙蓉娘娘廟好!”
顧綜真正是怕甚麼來甚麼,臉色慘淡得發白。
事實上,就連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怕甚麼……
但是,他就是沒來由的,不想讓陸鴻去到芙蓉娘娘廟……
芙蓉娘娘廟距離山腳比雞鳴寺要近一些,這雞鳴山也不甚高,因此陸鴻走了一段,便已經能夠看清芙蓉娘娘廟山門前的兩尊蓮花座。
他頭也沒回,忽然問道:“敬宗,你過去是南唐京兆府尹,我向你打聽一個人,成不成?”
顧綜沒想到他會以商量的口吻來問自己,不禁一愣,下意識地道:“陸公盡管問便是。”
陸鴻漫不經心地道:“你們建鄴城陷落之前,你可曾見過李嗣原的麵?”
顧綜起先沒做反應,等到聽清之後,卻如遭雷殛,渾身劇烈顫抖,茫然呆在當地。
陸鴻見他這般模樣,不由得皺起了眉頭,不滿地道:“你這是甚麼表情?我隻是隨便問問,你若知道便答,不知便不答,何來這般懼色!”
他雖心知其中必有蹊蹺,但是唯恐顧綜嚇破了膽,因此故意說成不值一提的語氣,就是要讓顧綜放下包袱,暢所欲言。
“這……這……”顧綜的臉色果然緩和了一些,卻還是透著一層慘白,“不敢瞞過陸公——實際上,這座芙蓉娘娘廟,正是南充王的手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