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想要糊弄他,那得最好趁早斷了這種心思。不過隻要與他坦誠請教,有一說一,少拐彎抹角的,這陸經略也會是個非常好說話的人。
所以顧綜認為,隻要自己客客氣氣、直截了當地問了,陸經略多半不會藏著掖著。
可問題是,陸經略非但一連兩天都沒回來,甚至一直到第六天,也就是正月廿二,都沒有返駕,甚至更向東到了曲阿,再走便過常州了!
不過陸鴻本人雖然沒有回來,他親筆寫的一條條政令、軍務,卻仿佛雪片一般,不斷地從周邊各地發到顧綜的手上。
甚至有的時候,一天之內,有三條手令分別從延陵、曲阿、丹徒三個地方,分早中晚發到建鄴,所指之事全然不同,對應之策又十分得當!
這讓顧綜不得不佩服起來,順便因此而受到激勵,自己在衙門裏做起事來,也就開始打點精神,全然不似初時得過且過的模樣。
陸鴻另外還交托了兩件私事請顧綜去辦。
第一件就是在出門後的第三天,他叫顧綜幫他上張鎰的門,打聲招呼,就說最近未必能趕得回來,拜見一事隻得往後推一推。
第二件是第五天,陸鴻讓他差人急速送一套換官袍到丹徒,原因沒有多說,不過後來顧綜卻聽見了一個傳聞,說陸經略親自在瓜州渡口拜訪漁民,不慎失足栽進了江裏,官袍掛在江底岩石上,撕扯得不成樣子……
就在這件傳言從丹徒飛到建鄴的第二天,城南張府中有人送來張鎰的帖子,專門向顧綜打聽陸經略的行止,似乎是想確認這個傳言的真偽。
顧綜雖然出於保密要求,沒有透露陸鴻的切實行蹤,但是他在給張鎰的回信中提了一句:本擬今日拜訪,官衣署尚需親自督辦,派送官袍與經略使,一時抽不出身,萬請贖罪。
其實他根本沒打算今日去拜訪張鎰,說這話的用意完全是為了點出,他要到官衣署督辦新官袍,給陸經略送去。
也就是從側麵肯定了那個傳言的真實性。
正月廿五的早上,建鄴城來了一位將軍,和一名校尉。
將軍叫做陳三流,校尉是胡小五。
這兩人一來就頂著正副團練使兼正副防禦使的名頭,拿著陸鴻親筆所寫的任命,直接就讓顧綜打開府庫,提了一大筆錢糧,並且要了十幾名文書胥吏,以及五百巡兵。
這些胥吏、兵員分成十幾批,帶著錢糧直接撒到建鄴城下十縣,當場征召城防軍、團練,隨招隨發錢糧;並且貼出武舉告示,定於二月初十,在建鄴城舉行武舉大試,及第者查明身家底細,當場簽發正八品至從九品告身,隨軍留用!
張貼文舉告示的要求,也在差不多同一時刻,傳到了顧綜的手中。
其實這還是陸鴻當年在安東“不拘一格降人才”的老辦法,非有說一不二的權柄和便宜行事的方便不能用,二者缺一不可!
因為科舉這種途徑,乃是朝廷籠絡人才的手段,假如任何一員地方首牧都能隨意取用,官帽子丟給了地方,豈不是變成了天下分封?
那時候遍地皆是諸侯,朝廷有何力量可言?
顧綜從來沒想過這種辦法,也沒見過、聽過有任何人敢隨意使用這種手段,因此將文舉暫且壓著,眼看陳三流和胡小五兩個“莽夫”,不知天高地厚地在傾力攪著這樁禍事,有心提醒阻止,思來想去卻又不得其便。
蓋因那陳三流將軍每每見到他,都咧開一張大嘴,露出豁半片的門牙,那個不停手撫刀鞘的動作,好像在不斷地提醒別人,他絕不是個好惹的腳色!
還有那位胡校尉,辭色之間倒像個讀書人,也比陳將軍客氣穩重。他說話雖然很慢,對答之間總要抿著嘴想上一想,但是此人一開口就滴水不漏,辭鋒謙遜之間透著強硬和銳利,反而讓顧綜覺得,這胡小五比陳三流還要難以對付……
好在顧綜也不是個笨蛋,他的目的也絕不是要讓陳三流、胡小五兩人對自己服帖,而是要搞清楚,他們這麼幹,是他們自己的盤算,還是陸經略的授意。
如果是他們自己在攪這樁事情,那他就要派人向陸經略“舉報”,或者說提醒。
如果是陸經略的授意……那他自然甚麼也不用做,而且這兩個人要錢要物,他這個大管家非但不能推三阻四,還要足數足量,支應得妥妥帖帖,方顯誠意和本事……
好在建鄴曾是南唐的首都,府庫極為豐富,別說供給一個城防軍、幾千名不費錢的團練,就是這陳將軍想要拉起一支十萬人的隊伍來,也盡夠支撐三五個月之需!
顧綜錢給的爽快,腿跑得勤快,眼見著十天不到,一張圓臉都漸漸顯出了下巴尖兒的形狀,也就在這個時候,陸經略打溧水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