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恐怕是沂州能夠堅守到現在的最大原因。
於是薑炎久攻不下,便隻得采取了前年武晏同樣的做法,對於沂州圍而不攻,親率偏師繞過沂州向北打開通道。
實際上青州都督府的兵力此時已經陷入了一個極度空虛的境地,因為再也沒有青州行營坐鎮,因為朝廷為了內耗,為了平衡,為了防備李毅的別有用心,根本還沒來得及準備,或者說根本沒打算過給青州派兵。
好在他們早早留了一個最強的後手——陸鴻與平海軍。
現在,這記後手的效果已經展露無遺。
而陸鴻也顯然完美地領會了中樞的意思,兩個半月來帶著兵馬遊走、騷擾、偷襲、拖延。
青州堅持到了現在,而沒有遭到兵禍。
而大周的右路,關中已經陷落了……
陸鴻完全明白,這一場大戰的總指揮薑炎,是下了一步多麼險峻、多麼大膽的棋——南唐大軍的主力根本不在青州,而在關中!
南唐此役出動大軍四十萬,其中八萬循豐慶六年故道,由薑炎本人率領,直取青州;另外三十餘萬則由偏將率領,悍然襲破了長安。
而薑炎的八萬大軍在沂州受阻之後,則再交一偏將,以六萬人圍困沂州城,自己再次脫離主力,率領一萬餘人北上與陸鴻的三千人糾纏至今。
不知為何,此人的戰法不由得讓人想起了初唐掃滅群雄之主,李世民。
也就是有唐以來,神機門的第一位將軍……
青霞山上還在沉默著,但是下一刻便會被打破。
陸鴻還在思索著對付薑炎的辦法,但是下一刻便不得不重新考慮全軍的退路。
因為下一刻,負責斥候營的陳三流派人來稟報:沂州失守,鄧老將軍率領殘部退往青州;另外,右路軍那邊,禁軍神武衛三萬以及河南道征發府兵八萬、團練兵六萬,共計十七萬大軍,在華陽道與南唐左路軍大戰敗北,朝廷計劃從神都撤退,也有可能直接遷都……
沂州的失守是因為薑炎趁著擊退平海軍的間隙,轉身率軍親自攻打,一日而破。
而朝廷之所以有撤出神都、甚至遷都的想法,是因為軍心已失,而失去軍心的原因,是那敗北的十七萬大軍的領軍統帥,是裴征……
這個天下兵道,獨占其半的神話,終於隕落。
裴征的兵敗,其意義絕不僅僅是一場軍事行動的失敗,他是整個大周軍方的主心骨,是所有周軍將士的旗幟!
如今,隨著這一代神將的慘敗,大周已經不可逆轉地失去了最重要的士氣和軍心。
“派裴老帥領兵是誰的主意?”陸鴻冷冷地向那名斥候問道。
“據說是禦史中丞戴猛一力主張……”
“……此人當斬!”
陸鴻深深地望著遙遠的西方,語氣中滿是寒意。
“裴老帥在四月初六出兵,在朝邑擊潰敵軍先鋒四萬,於四月十二再斬敵軍一萬五千於鄭縣。後來因為敵軍勢大,率軍退守風陵渡,接連擊退敵軍四次強攻。”
那斥候清晰的話語回蕩在青霞山上,沒有人開口詢問,也沒有人喝彩叫好,因為誰都知道,所有的變故還在後麵。
於是那名斥候緊接著說道:“四月十八,戴猛彈劾裴老帥怯戰,龜縮不前,漲敵之氣焰,棄長安於不顧。臨泉王與龍武衛大將軍王睿複議,聖君為平眾議,下詔裴老帥出擊,務必在一個月內收複長安。”
“四月廿日,聖君再度下詔催促大軍前行,四月廿二,三度下詔。”
“四月廿五,裴老帥含淚棄風陵關,出兵華陽。四月卅日,於華陽遭遇伏擊,收尾難顧,全軍覆沒。”
斥候的聲音平靜得有些冷酷,甚至絲毫沒有任何感情色彩。
他隻是在忠實地執行著自己的任務,將軍情完整而客觀地傳遞給自己的將軍,然後等待著將軍的決斷。
陸鴻沒有再說話,他能夠想象,裴老帥在得到那三次詔令時,是怎樣的憤怒,是怎樣的不甘與不解!
但凡有點曆史教訓和軍事經驗的人都能看得出來,堅守風陵渡、依河押關,麵對洶洶之敵,搓敵銳氣,穩守反擊,是最好的選擇。
但是朝廷依然做出了一個最愚蠢的決定!
那位曾經讓所有人眼前一亮,繼而報以極大希望的豐慶帝,犯下了一個趙孝成王式的可怕錯誤……
一位年屆八十四歲的老帥,晚節不保。
大周朝廷,風雨飄搖。
陸鴻望著漸漸冷下去的天色,心中的惋惜與悲痛無以複加。
他忽然拾起身邊的寶刀,身手輕輕向後一招:“出發,前往沭河大營!”
(之所以起了這麼一個章節名,是因為本章出現了四位將軍,陸鴻、薑炎、李世民、裴征。兩位現在式,兩位過去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