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輕輕吹著，吹動了桌上一盞清茶的漣漪，空旻把手中的茶盞再一次拿起，舉向了那個衝他走來的人：“要來一盞清茶。”
一身淡綠色水裙的楚漪笑搖了搖頭，最後規規矩矩的坐在了另一邊的蒲團上，一句話都沒有說。
此時的她眉間沒有絲毫戾氣，沒有絲毫怨氣，就好像一尊人偶。
“你當初和安霽說了什麼？”她回過頭來，卻是這七年來第一次問起了當初的事情。
“他原本不是安霽，我原本不是空旻。”空旻淡淡的喝著茶：“不過是告訴了他一個藏東西的地方，不過這個地方隻有我自己……不，是我們知道罷了。”
“那你究竟是誰。”
“度你的人，亦是度他的人。”
楚漪笑回頭看他：“你覺得你度了我？”
空旻放下了茶盞：“如果你嫁給他，那你們會在一年之後有一個孩子，然後在五年後，那個孩子親眼目睹了自己的母妃殺了自己的父王。而你再回到玄煌教之後，會和東方家聯係，為你弟弟純陰穿聯姻，結果他離家出走最後會和妻子阮問劍就和江湖人士來圍攻你。你會再一次偽裝為浣衣女，嫁給風聽邪成為小妾。”
楚漪笑擰過頭，不去看他：“我不是會為妾的人。”
“嗬嗬……”空旻笑了幾聲，隻是裏麵充滿的嘲諷之意幾乎可以滿溢出來：“不，你會為了自己什麼都做得出來。你的確一統江湖了，讓九蓮闕成為了第一大教。東方家被你一把火燒為平地，北冥易冷稱帝被你截殺。玄煌宮尹輕成了武林盟主，原本要和你一決生死，可我那短命的哥哥……風聽閑替她擋了一劍，一直無法蘇醒，再得知愛人再也醒不過來之時，她就封鎖了整個玄煌宮，進入冰宮沉眠了。獨孤家自打獨孤白接手之後，和瘋妻子葉蘩再也沒有出現過。”
“四大家族就這樣死絕了呢？”
“那麼我呢？”
“你？”空旻站起了身：“你被江湖眾派在雲琊山頂圍攻，最終沒了內力，瞎了眼睛，被我接回了西曄皇宮，壽終正寢。”
“嗬！這個詞語還能用在我身上？”楚漪笑臉上嘲諷的弧度越來越大。
空旻看著她，然後走到她的身邊坐下，將她輕輕擁入懷中，一抱她有些消瘦的身體，就想起了在西曄皇宮中瘦的脫了人形的她。一個瞎了眼睛，不受寵，身邊沒人陪伴的貴妃在後宮中是什麼待遇，誰都沒有他自己清楚。他隻是想讓她體會自己的苦楚，可沒想到她就那樣歿了。
你不是很厲害嗎，怎麼就那樣窩囊的死了？
那時候的他幾乎就想著一同了斷了生命豈不是更好？可惜，他一直放不下那個明月竹柏交錯的夜晚，她躺在他的懷中，靜靜的對他說：“你要是敢為了什麼亂七八糟的愛情拋下自己的江山，就是世界上最窩囊我最瞧不起的男人！”
是啊，你為了你的江山拚打了一生，最後身敗名裂，死於宮闈；王青君為她的江山奮鬥了一世，最後孤老終身，過勞而逝，江澄淺為她的江山努力了一輩子，最後才發現摯友居然是幕後黑手，把她親手推下了懸崖；他風聽邪也奮鬥了一輩子，最後隻能守候著愛人的骨骸，教導著那個連自己親媽都不認的太子，最終卻重生到了許久之前。
遁入佛門，不是很好嘛。
如果不能相守，不能相依，那你就把你欠我的所有，都給我還回來。
不要去造太多的孽，隻要陪在我的身邊就好，管他江湖天下，管他生死別離。
“漪笑，我們回家吧。”
“好。”
無數次的夢中驚回，隻是一片惘然。
楚漪笑默默地看著眼前的池塘：“你留下我內裏凝成的珠子做什麼，留念嗎？”
“你上一輩子最遺憾的事情，就是失去了內力，沒有辦法幫到堯羲和。”
堯羲和一直沒有放棄過來找楚漪笑，可是身體已經毀了的她也是早早的就死了，隻餘下天璿峰峰主一人捧著排位，孤老了終身。
“所以，都造了那麼多的孽了，可不可以好好地留在這裏，陪著我。”
楚漪笑一句話都沒有說，隻是安靜的看著眼前的池塘中的一片幹枯的葉子漸漸沉入池塘，被綠色的水吞沒的一幹二淨。
“罷了，就這樣吧。”
空旻原本以為她答應了，隻是想著就如此的過下去也好，而等到第二日，他看到清秋園裏枯井中漂浮了已久的女屍時，才明白，根本就沒有什麼謎底，沒有什麼結局可以供他選擇。
這一場棋，從來都是死局，隻是他不願意相信罷了。
錯的其實是他，不該因為放不下，就將她再一次拉入了這個世界。
就這樣，都散了吧。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