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一,我真的好喜歡你。
阿一,我想念我們的彼岸花了。
阿一,阿一,阿一。。。。。。
喬一總覺得,她黏他黏得越發緊,緊的自己有些喘不過氣來。
好不容易她不在身邊,自己想練劍冷靜一下,可收劍之後,又看到了夢兮在回廊盡頭觀望的身影。
她看自己看到出神。
她從不會這樣的。
這樣的夢兮,弄的喬一緊張的不得了。
但他不知道這樣的緊張從何而來,所以這一切就轉變成了煩躁。
“阿夢,你不好好在屋裏歇著,怎麼又跑出來了。”
紅衣少女笑了笑。上前挽住喬一的胳膊:“我沒事啊,我就想陪著你。”
喬一揉了揉自己的眉心:“我想一個人待會兒。”
紅衣少女收起笑容,怒不可遏的把手收回:“你現在還沒跟我成親,就開始厭煩我了麼?”
看著女子雙目圓睜,一臉的怒火,喬一覺得不對勁,她一向是心思平和的,從不會有太過洶湧的情緒:“這話是怎麼說,我隻是想一個人休息一會兒,沒有煩你的意思。”
“我看出來了,你倦了,你不想再繼續這份感情了,原來師兄們說的對,你娶我,不過是為了皇甫家的家業,你從沒愛過我!”
喬一突然覺得夢兮有些莫名其妙,可他現在本就煩躁,根本沒有心思細想:“阿夢,你別無理取鬧好不好,在你心裏,我是那種人麼?”
“無理取鬧,嗬嗬,是與不是,你心裏清楚!”
是,喬一接近夢兮確實是有目的的,但她居然說他沒愛過,這一下便戳到了喬一的痛處:“嗬,那我做的那些事兒,都是在自娛自樂?難道你看不出,我有多真心?難道你覺得,我一直在逢場作戲?嗬嗬,在你大小姐心裏,我到底算什麼?”
阿夢目光閃了閃,像是難以置信一般,咬了咬下唇便別過頭去:“你給我滾!”
喬一氣極,一把把手中的碎夢扔在夢兮的腳下:“既如此,我又怎敢收你如此貴重的禮物,還給你!”
揚長而去的,不隻是喬一的衣袂,更是皇甫夢兮最後的生機。
今日,是到金陵的第六天,明天皇甫弢就要啟程回京。
今天,也是最後的機會。
手中的湯,早已下好了毒藥。
皇甫弢每餐吃過飯之後,必要喝湯。
以喬一現在的身份,皇甫弢不會懷疑他送來的任何東西。
奉湯之後,見他喝下,喬一便已放下心來。
原來,並沒這麼難。
藥會在一個時辰之後起效,待夜深人靜之時,走便是了。
要不要跟阿夢說,問阿夢要不要跟他走?
正這麼想著,皇甫傑便一把拍上他的肩膀說要去搬酒,見皇甫弢已然喝藥,拗不過皇甫傑,也便隨他一起去了。
晚膳之後,在傅家的花園閑逛,遠遠的便看到了夢兮。
突然覺得很對不起她。
突然很想和她說話。
突然,她就這麼的倒下了。
夢兮以為自己會倒在冰涼的地上,沒想到,卻是一個熟悉的懷抱中。
眼前越發的模糊,努力睜開眼看他,卻發現他掐著自己的手腕,一臉的難以置信。
“你,你喝了你爹的湯。。。。。。”
阿夢笑了笑:“其實,我早已知曉,你的來處。。。”
喬一一時止不住的驚慌失措:“你,你什麼時候知道的?”
“那日我在後山見你練劍,劍術並不像。。。皇甫家的功夫,後來,我將你的招式學給哥哥看。。。他告訴我,這是,魔教的武功。”
喬一抿唇,一言不發,夢兮抬手摸了摸喬一的臉頰:“你放心,我沒告訴哥哥,我是從哪裏看到的。”
喬一就這麼生生的落下淚來:“那你明知道,那湯裏有毒,你為什麼要喝!”
紅衣女子的臉色愈發蒼白,卻還是努力的想靠近喬一:“阿一眼裏,總有我看不懂的情緒,遇到我之前,你一定。。。受了很多苦吧,阿夢,想保護阿一,可是,又不能。。。對不起父親,所以,阿夢陪父親一起去死,也算替阿一贖了罪,阿一完成了任務,便不會有。。。。。。性命之憂。”
“你,你陪你父親去死了,那我怎麼辦,你有沒有為我想過,你死了,我會一個人獨活麼?”
“我本就不是。。。長命之人,活下來,也不能和你長相廝守,與其如此,還不如,用我這條命,保護好你。”
喬一簡直是要氣瘋了:“你是不是傻!你死了,不過又是一條白白性命,跟保護我有狗屁關係!”
阿夢搖搖頭,吃力的說道:“沒事的,我寫了遺書,就在房間裏,我會告訴哥哥,我恨爹爹從小不關心我,所以。。。讓我受人欺負,我。。。我要為我娘。。。報仇,這樣,哥哥和青龍壇,就不會,不會為難阿一了。”
喬一說不出話來,隻剩眼淚不停地砸在夢兮身上,他不知道該說什麼,也不知道能說什麼,隻能下意識的把夢兮抱緊,不讓她離開自己一分一毫。
“阿一,吃了這種藥,會怎麼樣啊。”
喬一一邊笑著,一邊眼淚不停落下:“你啊,一點兒痛苦都不會有,你隻會覺得,很困倦,然後你,你,你,你就。。。睡著了。”
“那是不是,就再也醒不過來了?”
喬一張了張嘴,可是什麼話都說不出來,他隻感覺自己在不停的顫抖,隻感覺抵在他下巴上的額頭越來越涼,他很想抱住她,卻下意識的感覺她越來越遠。
“阿一,陪我說說話吧,我不想睡。”
“嗚嗚,你想說什麼?”
“阿一啊,是對阿夢最好的人了,阿一做的那些事,阿夢。。。真的好感動,隻是,我怕你身為魔教中人,會圖謀不軌,所以一開始,我才會。。。才會對你漫不經心,可是後來我想通了,我感覺到。。。你是真心,真心相待的,所以,我決定,要好好的陪在你身邊,爭取,讓你放棄你的任務。”
“後來我知道,魔教的殺手,不完成任務,是不會。。。。。。活下來的,而我,也命不久矣,我就想著,能給你留下些什麼,所以,為你打造了碎夢。今天下午的爭吵,不過是我故意的胡鬧,可你卻,卻把碎夢丟在地上,那一刻,我真的,真的有些傷心了。”
“我混蛋,我是大混蛋,我錯了,我再也不會把碎夢丟掉了,再也。。。。。。”
在夢兮的耳邊,全是喬一的哽咽聲。
“我知道,我活不了多久了,我也知道,你會在金陵殺了父親,所以,我找大夫要了藥,他告訴我,我可以保持十天的健康,十天後,我就會死掉,所以,就算是不吃你的毒藥,我也會在幾天後死掉,可我們,還有好多事情沒一起做,我有好多事情,想和你一起做,所以這幾天,我把能陪你去的地方全去了一遍,把能表達的情意,全都說了出來,就是不想,到了陰間,覺得自己還,還留有遺憾。”
夢兮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臉:“你瞧我,說話就說話,怎麼還哭了。”
“我求求你,我求求你,別說了,別說了。。。。。。”
夢兮笑了笑,她更加虛弱了:“讓我,說完,我,我今天想了想,情人之間的事情我們還有一件沒做,就是,就是吵架,所以,我才會跟你說那樣的話,你,你不要生氣了好不好。。。。。。”
“我,我不生氣。。。。。。我隻是好恨自己,我真的好沒用。。。。。。我救不了你,我救不了你。。。。。。”
夢兮拽了拽自己的衣服:“你看,我穿紅衣,是不是很好看,我想啊,阿一看不到我穿嫁衣的樣子了,所以這幾日,我每天都穿紅色的,好讓你,沒有。。。。。。遺憾。隻可惜,我們沒成親,這始終是遺憾啊。。。都是阿夢不好,阿夢想不出別的辦法保護你,所以,這樣,算是補償給你,你說,好不好。”
原來,從她病好了那一日起,她就已經有了打算。
可自己卻蠢到什麼都沒發現。
阿夢漸漸委頓,喬一卻隻能無助的呼喊她:“阿夢,我求求你,我求求你不要死好不好,算我求你。。。。。。”
不知是夢著醒著,這個女子好像是很累了,她的嘴角溢出血來,任喬一怎麼擦都擦不幹淨,她的嘴一張一合,卻聽不清她在說什麼,可這句話,喬一卻看得一清二楚。
阿一,我。。。我好想念我們的彼岸花海,我。。。我終於。。。明白,為什麼唱不好那首越人歌,對。。。對不起。
月將圓了,人卻盡了。
紅塵說,這藥叫夢浮生。
人生在世,不過繁華一夢,睡過去,便隻覺,不過是一場春秋大夢,又有何眷顧。
夢浮生沒有解藥,卻會讓人在死前,腦海中不斷閃現人生最珍貴的畫麵。
便也不過是夢一場。
皇甫傑發現喬一,是在夢兮的房間裏。
晨早,他發現父親身死,極大的打擊下,他決定先通知妹妹,結果便闖了進來。
屋裏沒有點燈,熟悉了黑暗的喬一被照得眼睛生疼,可他卻並沒有閉一下眼睛,他的右手不停的描畫女子早已冰冷的容顏,女子唇邊還有未幹的血跡,但卻是帶了笑的。
“阿夢,你說,你在最後一瞬,想起的是什麼?有沒有,我這個混蛋。”
“阿一,阿夢,她怎麼了?”
“嗬嗬,她睡了,不會再醒了。”
“你說,她死了!”
“你爹才死了,她不過是困倦了。”
“你。。。你怎麼知道爹死了?”
“因為是拜我所賜啊。”
“你!你還我父親和妹妹的命來!”
碎夢出鞘,便是一陣難以阻擋的殺氣。
阿夢,你為我而死,我又怎會讓你背上殺父的罪名。
輕撫劍身,喬一笑道:“阿夢,你等我,我馬上帶你回去,你等我一下就好。”
皇甫傑覺得,喬一瘋了。
他從沒見過這樣凶殘的喬一。
靠近阿夢的每一個人,都死的異常的慘。
喬一帶著一身傷痕和夢兮走出傅家的時候,碎夢被拖行在地上,留了一串長長的血跡。
這個屋子,隻剩滿地屍體,和重傷的皇甫傑。
喬一已經重傷了,但他一刻也不敢停下來,他要帶夢兮回家。
再踏上這片彼岸花海,心境卻是大不同了。
彼岸花開得異常妖嬈,花瓣像是要吞噬一切般的美,在最熟悉的大樹下,為夢兮挖了一個小小的墳,看夢兮安靜地躺在地上,好像下一秒就要坐起來撲到他懷裏一般。
而她的懷裏,靜靜地躺著和喬一一模一樣的那個玩偶。
“阿夢,我答應過你,要帶你去看紅色的彼岸花,我,決不食言。”
等皇甫傑到後山追蹤喬一時,他隻看到了大樹上刻著喬門皇甫氏之墓。
還有樹下滿地的被血染紅的彼岸花。
黃泉路上開彼岸,夢兮看到那樣的曼珠沙華,一定很高興。
或許我們真的像彼岸花的花葉一般,你喜歡我,我計算你,而終於我喜歡你了,可你也離我而去了。
自此碎夢便常淬有劇毒。
從今以後,阿一會保護好阿夢,傷害阿夢的人,必須要死。
喬一又變成了魔教裏沒心沒肺的殺手,瀟灑跳脫的出奇,整日裏和人嬉笑打罵,但卻日日勤奮練功,自此,他再也沒利用人心殺過人。
就算他年紀輕輕成了魔教的封賞護教,他也再沒利用過人心。
就算他時不時的,對著一把劍說話,甚至會流淚。
有一個女子,用生命保護他改變他。
他要活下去,阿夢說過的。
花葉集為一體,必是相親相愛。
相濡以沫,不如相忘於江湖。
若是得以周全,各自安好,也未嚐不是一種圓滿。
喜歡一個人,知道他好好的活著,那就夠了,若和自己在一起會讓他痛苦,不如放他自由自在,也未嚐不是一件好事,隻願他開心快樂便好。
黃粱一夢,一夢浮生。
不過是一夢罷了。
黃泉路上,彼岸花開處,你要等我。
林花謝了春紅,太匆匆,無奈朝來寒雨晚來風。
胭脂淚,相留醉,幾時重。自是人生長恨水長東。
—南唐李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