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我還是孩子的時候,媽媽帶我去看白雪公主,人人都愛上了白雪公主,而我卻偏偏愛上了那個巫婆。
第二天早餐時,我爸看到我的傷腳,飯都吃不下去了,眉眼之間難掩心疼之色。我隻好把昨天對我媽說的話原封不動又說一遍,他卻仍是不放心,拿起外套就要帶我去醫院。
我從來不會拒絕我爸媽的提議,這麼多年,我一直按照他們的意願走著原本設定的路,我低頭喝了口湯,笑容甜甜的對我爸說:
“好啊!”
我何嚐不知道他是為我好,但去醫院一拆紗布,那種傷口又怎麼會像玻璃紮的?
我媽在隔壁打吊瓶,我私心裏希望我爸去守著她,可我媽執意讓他看我換藥。於是在護士把我腳上的紗布一層層拆開時,那種猙獰的傷口讓麵前這個從來不會在妻子孩子麵前失態的中年男人眼眶微微紅了。
他直直看向我,目光裏有震驚,有不解,有心疼,還有憤怒。
我逃避似的轉過頭,不敢看他的臉。
半晌,他聲音低啞的問:
“怎麼回事?”
我沒有直接回答,語氣輕快的說:
“昨天挺疼的,現在好多了。”頓了頓又補充一句:“別告訴我媽啊!”
他沒有繼續往下問,半蹲在我跟前,大掌撫摸著我的頭發:
“小柯,我們小區所有家長從小就誇你懂事又伶俐,你是一個討人喜歡的小姑娘,什麼事都想做到最好,生怕我們失望。但你要知道,爸爸媽媽是愛你的,你……”他沒有說完,深深看著我。
我使勁點頭,拍拍他的肩:
“我知道啊,所以不想你們擔心。”
他站起身來,重重歎了口氣,走出病房。
不一會兒,他帶了很多吃的玩的回來,白雪公主的玩偶,撅著******的唐老鴨,一團一團雪白綿軟的棉花糖,五顏六色的糖果,還有大包大包的薯片。我親熱的摟著他的肩,高興的說:
“爸爸,我就知道你對我最好了!”
他笑著對我說:“那我先去看看你媽,等會兒再過來。”
“我和你一起去……”
“不用,你腳走路不方便,在這吃點東西,玩會兒吧!”
我嘴裏嚼著甜膩的糖果,心頭卻一陣發苦,看著白雪公主純潔無害的笑臉,我厭惡的把它丟到床角。
爸爸,我從來都沒告訴你,我最是討厭這些小孩子的東西,我的童年,從我五歲時就已經結束了。糖果是什麼,是糖衣炮彈。白雪公主?軟弱可欺處處需要別人保護的沒用的女人。
我最喜歡吃什麼呢,我想告訴你來著,那天媽媽早餐吃了灌湯包後直說胃裏難受,從那以後我們家的飯桌上再沒有出現過它。我也就沒有說過。
晚上爸爸公司要辦晚會,據說有抽獎活動,我寧可腿腳不方便,也欣然前往。往年他們公司的抽獎活動我手氣都不差,上次得了一個烤箱,上上次是一台迷你筆記本,雖說獎項沒有設定空獎一項,凡參與者均有獎品,但相比較別的家庭帶著一卷衛生紙一瓶醬油回家,我的運氣著實好了些。連爸媽都說,我是他們的小福星。
到了現場,我暗暗咋舌,連去了幾回這種活動,這一次是最隆重最正式的,場廳布置的富麗堂皇,水晶燈吊在大廳中央,地上光影斑駁,流光溢彩。鮮花馥鬱,美酒香醇,我訝異的問我爸:
“你們公司發財了嗎,這麼大陣仗?”
我爸敲了我頭一記,扶著我坐在椅子上:
“瞎說什麼呢,不過今天公司的確來了位重要人物,這場晚會就是為他而辦的。”
“怎麼個重要法?”我吸了口果汁,興致勃勃的問。
“入股份額僅次於董事長的第二大股東。”
我爸說完拉著我媽起來,他們要去應酬一下,讓我在這坐著先吃點東西。
我拿了個小叉子一蹦一跳的在長餐桌前叉水果,正吃得盡興,不知誰缺德的在地上丟了片香蕉,我本該平穩落地的腳“啪”的一滑往後栽去,千鈞一發之際,一雙手平穩的接住了我。
我穩了穩心神,這個人的氣味怎麼如此熟悉?我扭頭一看,儼然一副白日見鬼的表情,失聲喊道:
“是你,你怎麼在這?”
他好整以暇的看著我,沒打算回答我的問題:
“怎麼謝我?”
我把剛才驚訝的麵孔吧嗒一聲卷上,手扶著餐桌站穩,朝他伸了伸裹得像粽子的一隻腳:
“我現在這副行動不便的模樣可是拜你所賜,別惹我啊,”我向裏麵努努下巴:“我爸可在這呢,我要是如實稟告,他沒準會扒了你的皮做成我家門墊踩著出氣兒。”
“哦?叔叔在呢,那我可得關心一下,他教出這麼個脾氣蠻橫的女兒,日子肯定不好過吧。”
我看著孫嘉詣穿著白襯衫,黑西褲,氣度從容的說完這幾句話,腦袋中浮現八個大字:斯文敗類,衣冠禽獸!
這時晚會剛好開始,全場燈光一暗,周圍頓時安靜下來,我爸的上司王總微笑著從主持人手裏接過話筒,往常這種時候他已經開始公司發展血淚史的長篇大論,今天卻簡單客套幾句之後就進入正題:
“讓我們掌聲歡迎為宏建發展給予重大支持的孫言盛孫董事!”
這個名字我聽說過,我們市上至八十歲老人,下至三歲孩童,幾乎都熟悉這個名字,他是白手起家的一起典型成功案例。
當然,知名度這樣高倒不是取決於他事業上的傳奇,而是此人為我市發展做出了重大影響,城區大部分空氣汙染都是因他而來。
怎麼,他現在已經不局限於化工廠,連房地產也要插上一腳?
我兀自思索的當口,孫言盛已經在禮儀小姐的牽引下走上台來,我定睛一看,把拳頭抵在嘴唇上,這才壓抑住破口而出的尖叫。
世界怎麼這樣小。真是無巧不成書啊!
台上那個氣勢逼人,言談冷厲張揚,一舉一動,仿佛萬事盡在掌控中的人,竟然是孫嘉詣他爸,那個昨天在寶馬車裏訓斥我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