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釗的睫毛很長,從側麵看去,帶著晶瑩的淚點在輕顫,宛如一小排凝著露珠的細草。
孫若水沒轍,停下了腳步,推了他一把,道:“李釗啊,糾結過來,糾結過去,也糾結不出個所以然來!你就快點說嘛!你不知道天快黑了嘛?”
綺年玉貌,孫若水本就是嬌嬈如花,傾城姿色。顧盼間,她的眼波如蒙上了氤氳的水霧,流淌出勾魂攝魄的豔光。
天已經擦黑了,然而,李釗卻遲遲說不出來話。他的神色越發悲戚,將目光投向漸漸暗沉的天空,那目光縹緲得很,像是在看遙遠虛無的殘夢。
孫若水再三催促:“你快點說啊!最後一次了,你到底說幾句話麼!你可不可以不要擺出這樣一副半死不活的樣子!我看了,很不舒服的!”
“說什麼?我能說什麼?”李釗的聲音漸漸地低沉了下去。
孫若水道:“嘴巴長在你的臉上啊!你想說什麼就可以說什麼啊!快點啦!別這樣啦!”
李釗臉色慘白。
孫若水很是掃興:“你要真沒什麼話,我就回去了!天都要黑了,你快點出宮吧!我說你啊,當初早做什麼去了!早些定親,你現在就不用糾結了!”
那時候,李釗還是鎮遠侯府嫡出的三少爺,而郭嬡則是定遠侯府長房嫡出的四小姐,兩人自幼相識,門當戶對。李、郭兩家都有結親的意思,隻不過沒說開,若不是這次皇家要為太子選側室,兩家已經給這兩人定親了。
不過,現在兩人的親事隻能作罷。
李釗眼光落在孫若水身上一瞬,繼而飛快地移開,輕聲道:“小心——”說到這裏,他卻又噎住了,複又低下頭去。
孫若水又等了好一會兒,然而,李釗卻是不肯再說一句。
天已經全黑,不遠處的東宮殿閣,一盞盞宮燈次第點起,極是明亮,星星點點的,仿佛是人間銀河。
風起了,細小的雪花便輕輕地飄下來。
孫若水來回搓了搓雙手,又對著手哈了幾口氣,道:“我可不能等了。就是‘小心’這一句話吧?你還有其他的麼?沒有了,那我就走了。你也快點出宮去吧!”
李釗既不點頭,也不搖頭,隻是如一株枯木一般怔怔地立著。
孫若水再等了等,可天氣寒冷,風如刀子一般往人身上刮去。她打了一個寒顫,實在是等了不下去,一跺腳,生氣地道:“罷了,罷了!懶得理你這個笨蛋!我可走了!”
說著,孫若水大踏步地往前走了幾步,又停了下來,回頭看李釗還是那樣站著,不由地生氣。這回子,他別扭給她有什麼用!孫若水道:“李釗!你這個大笨蛋!”一扭身,她就飛也似地往前跑去,跑了一會兒,她想想不放心,就換了另一條路,繞到了李釗的身後的假山裏,探出小半個腦袋去看。
雪越下越大,如柳絮一般,漫天飛舞。
光線昏暗,李釗神色愀然,眉頭緊鎖,慢慢地從袖中,掏出一封信。
那封信似是有千金重,他掏了幾次,才掏出來。
李釗輕輕地撫摸過冰冷的信封,淒惻地道:“到底是……”
他淒涼地一笑,手顫抖著去撕信。
那信紙似乎很牢靠,他撕了好多次,卻是撕不破。
李釗緩緩地閉上眼,深深地吸了幾口氣,手上一用力。
隻聽輕微的“嗤”地一聲,那信成了兩半。
又聽輕微的嗤嗤幾聲,那信成了四片,八片,十六片……
那碎了的紙片,那白色的紙片,那沒有一點字跡的紙片,輕易地混在雪花中,紛紛亂亂地翩躚著,緩緩地墜地,隱匿在積雪裏,再無蹤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