櫻花落盡階前月,象床愁倚薰籠。遠似去年今日,恨還同。
雙鬟不整雲憔悴,淚沾紅抹胸。何處相思苦?紗窗醉夢中。
-----李煜
燭淚滴盡,最後一盞光明也失去了顏色,讓原本就不甚溫暖的屋子,益加清冷。
已是二月中旬,理當是春臨大地的溫暖時刻,卻讓寒雪強占住山頭,不讓春天進駐。
這樣淒寒的夜晚,片刻也不容情的,頻頻催促床上人兒嬌弱的病體漸漸流失命的跡象。
再暖的錦被也溫熱不了打從心中滲出催魂的冰寒。
雲淨雪知道自己不行了,隻是放心不下自己唯一的女兒希若。等了一輩子,信了一輩子,他終究還是未來,真的應了娘說的那句天下男子皆薄幸嗎?可為何直到今天自己依然不恨,這副殘敗的身軀撐到現在,不就是一直堅信著他會來嗎?隻是想得到一個解釋,為何會食言?難道在離去前種種保證,都隻是甜言蜜語?母親遇人不淑,而身為女兒的她也會承其命運,隻能怪自己太過癡傻?如果……他不愛她,為什麼要用那雙誠摯的眸子再三地信誓旦旦?為什麼不在離去前,直言不愛她,讓她斷了一切情絲?
如果她的生命,必需在今日終結,誰願意給她一個答案?她不願意相信……那樣的男人會負她。所以,她被殘了雙腳、下了毒,讓她日日夜夜必須為這段情遭受母親無情的懲罰,每日必須服藥以抑製毒性:隻因她不恨他,不相信他會負她,不願向母親承認愛上男人是一件錯事。十年下來,她可以在麵對無情且殘忍的母親時,大聲否認自己被玩弄了;但,私底下,在受了那麼多苦後,她如何能不怨?她如何能瞑目赴黃泉?
她唯一慶幸的是自己撐的比娘久,娘終究在自己之前死去,否則她根本無法想象,小小的希若該如何麵對那個沒有絲毫人性的娘。隻是,現在自己也要離去,小希若該怎麼辦?可憐的小希若平白的承受了自己的錯?
“娘親……”軟軟的聲音在屋內響起,眼前一片黑暗並未影響到希若正常的行走,如果不是那雙睜大的眸中無任何神色,沒有人知道這個10歲的小女孩竟然什麼也看不見。慢步走到雲淨雪身邊,握住床上已經幹涸的手。
用盡力氣撐起自己的身子,伸出手緊緊的把希若抱進懷裏,
她可憐無辜的希若,在甫出生之初,便已被剝奪了看這世間的權利。當時母親含哭帶笑的厲吼,如今仍能清晰地在她身邊回旋:“全天下沒有一個男人是好東西!小娃兒,隻要你看不到男人,就不會被蠱惑;隻要看不見,你就不會讓男人騙去身體與感情!姥姥幫你,幫你今生今世都不會被男人傷到了心!這人間太汙濁、太可怕了,男人更是女人的劇毒,讓姥姥來幫你吧”
血光閃動,交織著嬰兒哭聲,與她產後淒厲的哀號,至今仍是她的惡夢。而小希若那雙美麗的眸子,無緣見識到世間的美好。是她的錯;若說她二十八年的生命會有什麼愧疚,便是她帶給女兒失明的一生。
淚水滴落在女兒臉上,在這樣的黑暗中,她卻依然能看清女兒美麗的容貌。這是回光反照嗎?強自抑下一口血氣,教她怎麼放得下,她這薄命的女兒希若呀,十歲的年紀,卻已有仙資玉質的形貌,想必再過個幾年,會是比她更加出色的大美人吧?這樣的美人兒,得到天下偉男子的傾慕是必然的,但……那一雙無法視物的眼,卻更可能將她的幸福斷送。哪一個男人會愛上有殘疾的女子?也許最初的驚豔可以博得天下男子瘋狂的追求,但這種專寵不會有太久的風光,幾年過後,恩愛不再,而她可憐的希若卻依然失明,依然需要一雙終生嗬護她的手來扶持她。
如果,如果讓女兒下山最終結局依然是孤獨終老,那麼,讓女兒單純的在山上過完一生是否是最好的選擇,希若,娘隻是希望你可以平凡的過完你的一生。
“娘親,不哭,若兒抱抱”小希若伸出小手緊緊的回抱住雲淨雪。
“若兒,答應娘親,永遠不會下山,好不好?”
“好”沒有任何考慮的應允著,下山對於自己沒有任何一點吸引力,隻想靜靜的陪在娘親身邊。
“若兒,娘餓了……”
“好,娘等等,若兒去給你熬粥”
那碗粥,雲雪淨終究沒有機會品嚐,那一天,希若失去了唯一的依靠。希若竟然沒有哭,即使隻有十歲,她可以體會到娘親活著的痛苦,這麼多年,撐著她的隻是一股信念罷了。死是娘親唯一的解脫,親手把雲雪淨埋在屋後的桐花樹下,開始一個人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