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一聲,第七扇內庫窖藏的門打開了,裏邊隻剩下半窖錢了。
朱見深看著,黑眼睛眯成了一道縫,目光像螞蝗一樣叮著梁芳不放。
梁芳臉色大變,全身因恐懼而微微顫抖著。
“錢呢?這七窖錢呢?”
朱見深揪住梁芳的衣領,看樣子像是要生吞活剝了他。
“皇上,您聽我說,這些錢全是皇上您和萬娘娘用了,奴才有購物單為證。”
梁芳一邊說著,一邊從身上掏出兩疊厚厚的賬本。
“你是說,你們賣給我的那些花裏胡哨的玩藝兒用光了自太祖以來積下的七窖銀錢?”
朱見深拍打著賬本,憤怒地質問梁芳。
梁芳腿一軟,不由跪在了地上,搗蒜般地叩起頭來:
“皇上,還有祠堂。這些年,萬娘娘為了皇上的龍體康健,為了皇上的福祚綿長,為了皇上香煙旺盛,在全國建了祈福祠、求子祠二千二百多所,奴才這兒也有記錄。”
梁芳馬上又從懷裏掏出一疊賬本來。
朱見深接過去了,卻仍沒翻一頁。他隻是死死地瞪著梁芳,足足有半袋煙功夫。
梁芳都快嚇昏過去了,朱見深這才慢聲細語地吐出幾句話來:
“你們別以為蒙過了朕就沒事了。就算我不找你們算賬,後代也要把你們的骨頭罵得跳起來。實在是太過分了!好了,你也不用侍候朕了。”
朱見深一拂袖子,從伏在地上顫抖不已的梁芳身旁跨過,看也沒看他一下。
“皇上!皇上啊!”
梁芳知道等待自己的將是什麼命運。
他長長地哀嚎了幾聲後,一臉塵土一臉淚地爬起來。
這時,那些守衛內庫的太監們正在鎖門,沒有一個人過來和梁芳搭話。
人們很冷漠地看著肥胖的梁芳往前挪去。
“娘娘,這回咱們完嘍!”
梁芳鬆弛的臉上布滿絕望。當他呢喃著走到一個拐角處時,他盯著凸起的牆磚發了會兒怔,然後打著顫退後幾步,似乎看見了某種令他恐懼的東西。
接著,他低著頭,飛快地朝牆角衝過去,隻聽“哢嚓”一聲響,他的脖子斷了,肥胖的身軀軟綿綿地倒下去。
這時來一幫沉默的太監。當他們斷定他已經死了時,一個年紀大些的太監沉聲說道:
“通知淨樂堂,讓他們快把他抬出去燒嘍!”
萬貞兒坐在桌旁,百般殷勤地為寶兒夾著菜,臉上浮現出親切的笑容。
“寶兒,嚐嚐這魚,可好吃了。”
貞兒見寶兒不動手,便親自夾了塊魚肉,剔了刺,要喂給寶兒吃。
寶兒一直少年老成地坐在那兒,一言不發。
此刻他也隻是用那雙對一個男孩而言長得過於美麗、神色也過於憂鬱的眼睛直直地看著萬貞兒,直看得萬貞兒先是害怕,繼而有些惱火。
她皺了皺眉,將魚往他唇邊送了送:
“這孩子,怎麼這樣兒啊。快吃了吧。”
“不,我吃飽了。”
寶兒將頭一扭,貞兒臉上有些掛不住了:
“寶兒,聽話,吃飽了也要嚐嚐。”
她伸手要去扳寶兒的臉,寶兒卻猛地將她手中的魚肉打掉:
“我不吃,我怕吃了會死。”
“你……你這孩子,怎麼說這種胡話!”
貞兒心中的怒火已經從眼裏探出了幾束灼人的火苗,但她還是用笑容把這火苗給擋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