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淚別,別淚(1 / 2)

引言:一束光穿過狹縫,可以投射出一排平行的光斑。這些平行的光斑,正是故事的起點。

正文:二月十四,夜,葉川離開了家。

天未亮,霧未散,月正高。除了偶爾有一兩隻睡醒了的公雞,輕輕的哼哼兩聲,這山裏麵就隻剩下山風攪動山林的聲音了,嘩啦,嘩啦啦……

聲音不是很大,但是男孩醒了。下床,穿衣,掌燈。淘米,下鍋,打著火,朝黑黑的鍋洞裏麵塞了幾把草。做完這些,他就靠在背後的枯柴上,閉上眼睛去想事情。

娘親去世了,不知道得的是什麼病,咳嗽,隻是咳嗽,一直咳嗽,直到咳的下不了床。山裏麵的土大夫開的土藥治不好,山外麵的楊大夫據說不願意進山,後來娘親也不願花錢吃藥看大夫了,竟一直熬著。附近的鄰居不知從哪聽說這病或許會傳染,也不再怎麼來看望了。就這麼生熬了一個多月,五天前的夜,娘親停止了咳嗽,也停止了呼吸。一個十二歲的孩子,怎麼會料理後事。最後還是鄰家的吳大叔幫忙,用一床草席裹著娘親的遺體連同衣物,一起埋在了屋後的坡上,然後……

“咳咳”“咳咳”幾聲咳嗽打斷了男孩的思緒,男孩不由地揉揉自己的胸口,努努嘴深吸了兩口氣,想必自己也活不久了吧。看看火已經點著了,便加進去幾把草,草有些潮,他衝著鍋洞裏麵“呼呼”的吹了幾下,又加進去幾根劈材。男孩依舊坐著木墩,靠在背後的枯柴上想心事。火光映在男孩黝黑瘦小的臉龐上,不知道是不是剛才被煙熏到的緣由,男孩漆黑明亮的眼睛裏蓄滿了晶瑩的淚水。

柴火終於燒光了,男孩揭開鍋,盛了三碗飯,借著月光,用籃子拎到了娘親的墳上。擺上飯,在娘親的墳前磕了三個頭。回到廚房吃光了剩下的飯,洗了鍋碗筷子。又從鍋洞裏麵扒拉出幾個山芋,吹幹淨灰用布包好焐在懷中。回到床邊,鋪床疊被,從床頭下摸出個黑色包袱挎上肩頭,輕放薄帳,取下掛在帳邊的灰紙傘,吹熄了燈靜靜地走出去,轉身鎖上門。

就著月光,勾下掛在房簷下麵的一隻野兔,那是他昨天守在山上麵許久才抓到的。這時節,野兔已經很難抓到了。拎著兔子來到鄰居吳叔家外麵,衝著正搖著尾巴過來的小花狗笑了笑,摸摸它的腦袋,將野兔輕輕掛在他家的籬笆上麵,跪下來衝著他家又磕了一個頭。臨走前,男孩想想覺得該繞著自家的房屋走走,走走。稚嫩的手摸在牆上,摸到了粗糙的泥土,摸到了幹枯的草杆,摸到的是屬於這間茅草土坯的溫暖。

“舍不得啊,娘……!想你啊娘……!”。低聲的哭泣著,述說著。家便是娘,娘便是家。淚水留在了牆腳下,便是留在了娘親的懷抱裏……

終始平靜的月光,照在廚房破舊的窗戶紙上麵,窗簷下麵有一隻破舊的碗。這是男孩娘親生前擱的,她常常會在碗裏麵放一些吃的,喂養這附近的一隻流浪的小母貓。男孩走到這裏時從懷裏摸出了一個山芋,掰開了放在了碗裏。揉揉眼睛,抬頭看看天色,他覺得是時候離開了,離開家,離開村子,離開這綿延不斷的大山,去看看外麵的世界,看看外麵的人。娘親曾經說過,外麵的世界不適合弱小的人生存。在那裏,除了至親至愛的人以外誰都不能相信。娘親希望我永遠的留在山村裏麵,可是,這對於十二歲的少年而言,是多麼可怕的一件事。葉川覺得,他沒有進過學堂,沒有拿過課本,沒有穿過華美的令人炫目的衣裳,沒有嚐過太多太多的美食,沒有親眼見過村東頭老爺爺說過的會飛的仙人。甚至,就連自己的生身父親都不知道長什麼樣,他怎麼可以就呆在這山溝溝裏麵,做一個上山砍柴打獵進城換取糧食的樵夫,將來長大一些娶個妻子,生下個孩子繼續當樵夫,就像鄰居吳大叔一樣的過一輩子?更何況,自己可能也將命不久矣。不,不可以!至少,我要去看看沒有被大山阻隔的藍天,沒有被風攪動的夜晚,要去問問那個見死不救的楊大夫和狠心將妻兒拋棄在荒山野嶺中一十二年杳無音信的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