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改措辭的時間不需要很久,兩人趕在晚高峰收尾之前結束了這項文字的工作。明日是周五,若無新的要案,同僚們整理罷這宗案件的資料,或許可以提早收工,以愉快的姿態迎接周末。若期待成真,這應該會成為他們數十甚至上百日裏唯一好運的、難得的輕鬆周末。
步至門外,夜風在寒氣中變得滲人。程小雨裹緊了涼薄的外套,鼻子被吹得通紅。
“要溫度就不要在乎風度。”
韋世樂的語氣略帶嘲諷,動作卻很窩心,解下的夾克直接披到了她的身上。她剛來得及啟唇,反口的語氣驟然被吞落腹中,隻化作了一句:“現在的你很有風度。”
他歪起半邊唇角,勾勒出一個邪邪的笑意,沒有深究她這句是褒是貶。
前行十來米遠,她突然發現了重點,不禁止了步子,拉扯住他的手臂問:“Happy gor,你的車呢?”
“送去保養了。”
理所當然的回答語氣,心中思想卻是:開寶馬和待會兒要進行的活動一點也不匹配。
她當然猜不透他的內心世界,任由他的寬大掌心握住她的手,小跑幾步躍上一輛巴士,隨著搖晃的公共交通工具來到了市區中心的繁華地帶。
目的地讓她有些驚訝,不敢相信地望著街邊的招牌:“大——排——檔——?”詫異的目光從房梁轉移到了他的身上,再三徘徊,依舊無法確定。
他痞樣十足地問:“怎麼,有問題?”
她無論如何也難以置信,身旁的高級督察,是一個喜好吃路邊小店的人。然而,強烈的第六感驅使她把頭輕快地搖起來:現在這樣全身散發出市井之氣的他,跟眼前的環境倒真相得益彰。
他隨意挑了屋外的圓桌,拉了四角獨凳邀她坐下,熟客一般地伸手喚道:“老板,點菜!”
沒有人會懷疑他不屬於這裏,沒有人能看出他的身份原本應該去上檔次的餐廳裏就餐,享受寬敞的大堂和優雅的環境。
店主應聲而至,他轉頭向她解釋:“要嚐地道的香港味道,一定要選這種老字號大排檔,高檔酒樓吃不到的。”
中年店主笑意滿滿,身為這樣的開場白感到欣喜,出口招呼的語言也十分親昵:“樂仔,你很久沒來了。今天還帶了朋友來,這位靚女是你的girlfriend嗎?”
他對某一個問題笑而不語,算是默認,另一個問題的答案也很直接:“沒辦法啊,帶小弟妹仔,忙啊。”
她心中閃過淺淡不在意的思緒:他口中的小弟妹仔,是特指厲嘉瞳吧?
店主順著他的話誇讚道:“你年輕有為,我想,阿陽泉下有知,也會感到安慰。”
原來,這裏是他向sir生前,他們常來小聚的地點。程小雨雖猜不透老板是否了解他的職業,卻為這句感到一陣心悸,害怕他因提及往事而傷感。
沉默是金。她緘口不言,隻伸手撫上他的手背,一向拖跳的女漢子小刑警也變得細膩而溫柔。
他會意地看她,岔開了話題:“忠叔人很好,這裏的菜量很足,而且餐單也很有意思。”
她點點頭,伸手接過忠叔遞來的、被塑封在透明外殼裏的小菜譜。簡單幹淨的淡青色底紋上,整齊地寫著密密麻麻的英文短語。
她聯想起剛才店主招呼時冒出的“girlfriend”這個英語單詞,一點佩服油然而生:“嘩,忠叔,很少你們這個年紀的人懂這麼多English,你還真是與時俱進。”
“沒辦法,客源多,什麼樣的客人都有,不會兩句英文啊,生意都難做。”忠叔雖然感慨深長,語氣卻並沒有抱怨,“就說上次吧,有個印度客人走過來,說要點dlink,dlink,我還在想他幹嘛要點上網用的那個小盒子,後來才知道他想要飲料,喝drink。他們阿三啊,口音太重了。”
程小雨配合地掩麵而笑,想起故事來源於生活的真理,一個生動的作家,應該會是一個有豐富生活閱曆的人。如果把老板的經曆寫成一本書,說不定很暢銷。
思罷低頭,她認真看著餐單上的內容,心中難免又起波瀾。“Spinats g trees 我也懂,螞蟻上樹,就是肉沫粉條。可是,這個Handsome boy是什麼?難道你們點餐還送服務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