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六、星垂平野暗湧流(2 / 2)

當韋世樂與約會之人談畢事項,已是夜深。

明月高懸,星辰零星點綴。步出樓道,街燈依舊明亮,人跡卻罕至。

香港的夜晚向來五光十色,與這座大都市繁華的盛名相匹配。站在與其他路徑縱橫交叉的坡道中央,無論是向上還是向下望去,大概都看不到少陵野老詩句裏“星垂平野闊”的意境;然而,畢竟依著香江,月湧大江流的盛景還是常能見到的。

清泠泠的月光湧動在江麵上,隨風,隨波,隨心蕩漾。

自出了約會單元的房門,韋世樂就與屋裏的人分道揚鑣,彼此狀似陌路,表麵上互不相識。

由於沒有駕車,他獨自漫步街頭,腳下生風,步履匆忙。

要走挺長一段路途才能到達夜間巴士車站吧。他這樣想著,已經又行過了一個街口。

鍾立文在散席後便擔負起送女友閨蜜回家的任務。程小雨沒有霸占好姐妹的專屬副駕駛位,明智地選擇了後排靠椅。

行車途中,兩人漫無目的地聊天,從警校的嚴酷慘烈遭遇,到出更時的懵懂青澀,再到共事後的舊年趣聞。最後一節,大部分話題自然是圍繞許文詩展開的。

當車子駛入程小雨家所在的街道時,他們在轉角處瞥見了人行道上一位孤獨的路人。他穿著黑色外套,頭發理成寸板,腳下健步如飛,從背影、到身材,都與韋世樂相似極了。

“Happy sir?”程小雨低低呢喃,語氣中帶著巨大的猶疑。夜冷清寒,他並未提過有約,那麼獨自在街頭是何故?雖然他亦層說要吹吹風,但是這樣奇葩的吹風方式,似乎不合常理。

鍾立文沒有在意那個蕭瑟的孤影,隻順著導航提示的方向往前行徑。好幾秒鍾以後,他才反應過來她剛才的疑問,於是搭話說:“不能是他吧?也許隻是人有相似,天色又那麼黑,看走眼了而已。”

程小雨接受了他的觀點,把路旁小插曲拋諸腦後,用清醒的神態迎接著熟悉的樓宇。

家的所在。

鍾立文緩緩減速,停靠在大廈外的人行道旁。程小雨擰開左側把手,自如地落地,如魚得水。

輕輕地合上車門,她微微躬身,向駕駛座位的人邀請道:“謝謝你,明天我會在小詩麵前多多美言。要上去坐一會兒嗎?”

他宛然拒絕,指著手表說:“快十一點了,我要回去了,明天見。”

她揮揮手與他道別,目送他遠去。待到小轎車徹底消失在視線深處,她才收回目光,徒然轉了方向,往背向樓宇的位置末路狂奔而去。隻不過兩三百米的距離,就是回來時路過的街角。她沿著剛才那人疾步行走的方向轉過路口,停下腳步遙望。那個身影在她恰好到達的一刻,轉入了另一條小巷,她隻來得及捕捉到他一閃而逝的動態。

隻憑最後一眼,程小雨很難確定,那個人究竟是不是韋世樂。短暫思考之後,她手入包中,摸出了隨身攜帶的手提電話。

號碼撥通,獨特的鈴聲在幽靜的夜空裏顯得格外清亮:“老大老大,來電話啦~~老大老大,接電話呀~~”

縈頭皆是熟悉的聲色。那樣清晰的句子,那樣震耳的響度,聲音的來源,依稀就在前方不遠處。

她好想立即循聲奔過去,追上他,問他為什麼拒絕赴宴,問他今晚去哪兒了,問他為什麼沒有駕車,問他為什麼這麼晚了還在路上徒步行走。

然而她什麼動作也沒有做,隻是拿起電話,對著收音筒說了一句:“啊喂。”

聽筒裏傳來異常熟悉的、富有磁性的男聲:“啊喂,小橙子,有事嗎?”

聽到韋世樂寵溺的音色,程小雨一腔疑惑的忽然都消失不見,隻剩下最後一個懦弱的問題:“Happy……Happy sir,你在哪裏?”

“回家路上。”他答得幹脆利落,不帶半點猶豫,談情的言辭卻是毫不羞赧,“想我了,所以給我打電話?明天又可以見麵,不要太相思。”

她好想翻白眼,卻又翻不出來。

他溫和的詢問是體貼的表現:“你呢?回家了吧?”

“嗯,吃完飯在小詩家玩了一會兒,阿文送我回來的,到樓下了。”她老老實實地回答。

明明是她在發問,怎麼主動權回到了他的手裏?

他簡單地應一句“嗯”,又接著說:“我查到一些線索,明天辦公室再說。好夜了,早點洗漱休息吧。明天還有一場硬仗要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