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37章 天下(三)(1 / 1)

這是第幾天了,她不知道。

印象裏,她總是迷迷糊糊“醒”來,再昏昏噩噩“睡”去。手臂早已麻木,全身的血液似乎也是冷的,她無法入眠,隻是潛意識裏不想睜開眼睛。所以,她放任自己沉淪在空無一物的黑暗裏。

那日的納蘭煌,雙目赤紅,笑得像個瘋子。忽的,他揪起她,粗魯地將人甩在地上。她知道,她逃不掉,她將代替嵐鏡成為新的祭品。無從選擇,從承認自己身份的那刻起,她就做好了心理準備。

手腕處的麻繩仿佛勒進了皮肉,初染懸在半空,四肢僵硬。他沒有打她,沒有像對待嵐鏡那樣侮辱她,他給她足以維持體力的食物和清水。作為俘虜,這已是格外的優待。也許,她並不是輸得一敗塗地。

“他非但沒有撤出撒馬爾罕,還殺了我派去的使臣。女人,看來他是不要你了。”

納蘭煌每天都會來此小坐。初染不理,他也不在意,隻是兀自同她說話。偶爾提到納蘭清伊,他的表情就變得格外溫柔,眼中有著既好看的琥珀色的輝光。當然,更多時候他說的是戰況,譬如在哪裏交戰,傷亡如何,結果如何。初染知道,納蘭煌看似無心,實則無時無刻不在關注她的表情。可惜,他要失望了。

對慕容蕭來說,她的確特別,因為特別,所以他一再包容、寵溺和讓步。可是這個讓步是有底線的,一旦越過了底線,交易就會失敗,換回她的代價他付不起。她一直都知道,他是在任何時間任何地點都保持清醒頭腦的人,衝冠一怒為紅顏,他不是小說戲文裏隻羨鴛鴦不羨仙的翩翩佳公子。沒有風初染,他一樣能活。所以,沒有期望,何來失望。

“你的手很涼。”他微微皺眉,將栓在圓柱上的繩子往下放了幾寸,使得初染剛好能雙腳著地。

“王--”送飯的仆婦見納蘭煌在此,忙跪地行禮。

揮手示意她退下,納蘭煌打開食盒,夾了菜到她嘴邊。初染怔了怔,默默將東西一一咽下。她嚼得很慢,他則是好脾氣地在一邊等。

“胃口不錯。你倒是不會跟自己為難。”原以為依她的脾氣,至少也會鬧上一鬧,甚至,他做好了冷戰的準備。豈料三天下來,她竟出奇地安分,給她吃就吃,不給吃就睡。他不甘心,他要摘掉她的麵具,然後一根一根拔下她身上所有的刺。

“在等救兵嗎?你似乎對他很有自信。”

初染不置一詞閉上眼睛。生命可貴,她沒有道理放棄自己,或者說,她仍是不夠勇敢。

納蘭煌靠在椅背看她,天高雲淡,風朗氣清。川雲遠遠看著,不由怔然。

“準備好了?”

“是。”

納蘭煌笑了笑,示意川雲給她鬆綁。突然失去支撐的人兒如同斷線的傀儡,木然倒地,手臂一陣痙攣。納蘭煌居高臨下地看她,嘴角彎起極淺的弧度。打橫將初染抱起,他對隨後進賬的仆婦道:“把她衣裳換了。”

仆婦恭恭敬敬應了聲“是”,可納蘭煌前腳剛走,她馬上就拉長了臉。一邊罵,一邊粗魯地撕扯初染身上的衣物,滿是厚繭的手擦過她青紫的手腕,令她下意識想要將人推離。

這個舉動無疑惹惱了仆婦,伸手狠狠在她肋下掐了一記。身無寸縷的冰涼襲上心頭,初染沒來由產生了一種恐懼和排斥。“走開!”她手腳亂蹬,不經意踢到了仆婦的腰。

仆婦悶哼一聲,揚手就是一記耳光。似是不解氣,她又將初染按住狠狠抽了兩下,直到猩紅溢出嘴角。

“敢打我?!小賤人,你以為你是什麼東西,你以為人家能把你當回事?!哼哼,也不照照鏡子,一個破了相的還妄想勾引王。我看你就和慕容家的男人一樣,骨子裏都是一副......”她恨恨地罵。當年公主鬼迷心竅,對著奪命的箭矢躲也不躲。她一心求死,可那個負心漢還在快活逍遙。這不公平!

初染眼前發黑,心中羞憤。他們兩家的恩怨,跟她有什麼關係,跟嵐鏡有什麼關係?!憑什麼要牽扯無辜,憑什麼她可以這樣說她!和毓縭在一起的時候,有人罵她妖女,而今,他們笑她恬不知恥不自量力。太過美麗是錯,平凡和醜陋也是錯!

“滾,你滾!”她不可遏製地顫抖起來,她閉上眼睛,盡量避免情緒的失控。

仆婦繼續把衣裳往她身上套,半輕蔑半嘲諷:“滾?這可由不得你!小賤人,你最好--啊,王!”她難以置信地看著麵前陰鶩的男人,不由心虛地退了幾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