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哪裏?
初染按了按發酸的額頭,鼻息間充斥著淡淡的腥甜,眸中若明若暗搖曳的燭火,勾勒出昏黃而蒼白的色調。
毓縭呢?她記得他們剛剛還在看燈,知道她喜歡那個小麵人兒,他還特意擠進去買,臨別一抹平和的微笑,如春風拂麵。她站在街邊,看著他高大的身影淹沒在人群裏,過了些時候,她隻覺頸部被人狠狠一擊,然後昏昏沉沉倒下地去。
眯起眼睛,初染側身支起手肘。似是發覺到她的注視,那人端了燭台緩緩走近,腳步壓在閣樓地板上發出“咯吱咯吱”的響聲。女子俯身看她,一雙冰涼的手萬分輕柔地摩挲著她的眉眼,細長的指甲咯在她心中一顫。
誰,誰在那裏?!
燭火忽然近了,直直挪到初染跟前幾尺之處,她下意識拿手去擋,卻因無意中掃到竄動的火苗而閃電般地抽了回去,人也反射性地向後靠了一靠,淡淡的腥甜伴著熟悉的蘭香毫無預兆地氤氳開來。
鳳端華!初染陡然一驚,掙紮著想要起身,奈何整個人因極度疲憊又無力地癱軟下去。“為什麼?!”她啞聲問道,“是因為慕容?——端華,給我一個理由。”
“是,也不是。”鳳端華在床沿坐下,緩緩地從袖中取出一柄短刀,刀鞘嵌著名貴的琉璃寶鑽,在燭火中閃出圓潤的輝光。小心翼翼地撫摸著手裏的器物,鳳端華道:“你有一張連女人都會嫉妒的臉,就連我也不能免俗,可是——”她故意拖長了語調,唇邊抿出一抹算計的微笑。
“那麼公主,之前種種,隻是做戲嗎?”初染對上她的視線,“從中毒到所謂的看燈,都是你事先策劃好的,是不是?”
“不錯。”鳳端華答得幹脆。
初染的心徹底涼了,她知道鳳端華對她心存芥蒂,卻不知她根本是想除之而後快,罔她心心念念護她憐她,不料竟是搬石頭砸自己的腳。如果之前是驚愕,那麼此刻已然絕望,那毫不猶豫且快意的兩個字,摧毀了她心底最後一絲期冀。
這個世界上,不是你付出多少就能得到多少,我隱忍數十載換得今日榮光,然,更多的人拚盡一生仍是碌碌,所以,我足夠幸運。
曾經,慕容蕭這樣對她說,現在想來,更多的卻是自嘲。
“你擄了我,他們不會罷手。”初染挑釁地看著她。
鳳端華並不吃驚,她怎會不知那兩人的脾氣,活要見人死要見屍,縱使瞞過一時,也絕瞞不過一世,那火,遲早是要燒到自己身上的,以慕容蕭的性子,借口興兵平了棲梧也大有可能。但是那又怎麼樣呢?木已成舟,她沒有後退的餘地,況且棲梧......她笑了起來,棲梧與她又有何幹係?!
鳳端華揚手擊掌,推開房門,舒蓮率先舉步入內,後麵三個黑衣大漢推搡著一個五花大綁的男人。拉過初染的手臂猛地一拽,她笑道:“姐姐,你瞧瞧是誰來看你了。”
男人的下顎被舒蓮攫住,光影搖曳,一張熟悉的臉慢慢清晰。“蒼!”初染失口低呼,整個人仿佛被雷擊中,隻怔怔地看著他,許久也不言語。怎,怎會這樣?!莫說區區四人,縱是十四人,也不一定能占到他的便宜。“蒼,蒼你有沒有事?”初染拚著最後一絲氣力急急奔走過去,可沒幾步便被舒蓮攔下,手腕被她扣住,半分動彈不得。
鳳端華的臉沉了一沉,似是有些不悅,然而到底還是沒有說話。見她默許,舒蓮暗暗加重了手上力道,低低笑道:“別以為‘他’護著你就了不得了,我等得起,有人卻等不起。姓風的,你睜大眼睛看清楚,今天害你的人可不是我。”
“方才遇襲,端華得以平安,全賴姬統領舍命相助。”鳳端華故作惋惜,連連搖頭。
“鳳端華,你到底想怎麼樣?!你有怨有恨,衝著我來就是,何必牽累旁人!”初染氣得渾身顫抖,甚至忽略了那“姐姐”二字,這是一種從未有過的疼痛,痛得無以複加。炎炎夏日,她卻仿佛身處冰窖,唯有左胸一片溫熱,尚在機械地跳動。
“小姐,我,我沒事。”地上的人動了一動,幹裂的唇輕輕吐出這幾個字來,虛弱卻意外地給人以安定,蒼白的麵容,隱約顯出不正常的潮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