憶晴,憶情。
毓縭心中一澀,匆匆推門而入,侍女不明就裏,剛要上前勸阻,卻被顏洛嘉揮手斥退。
二十年的光景,這昔日舊地已被修飾一新,隻是器物擺設,分毫未改。
房門,一間間地被推開,淩亂而紛繁的響聲在寂靜裏顯得格外突兀。
他瘋了一般跌跌撞撞往前跑,粗重的呼吸,莫名的煩躁,綿綿不斷的慌亂,種種不安終在看見那間熟悉的屋子時,漸漸泯滅。
許是久無人來,房門上已積了厚厚的灰塵,不過輕輕一拭,便落下清晰的指印。
“吱呀”,抬眼逡巡,他難以置信地看著眼前之物,終於痛苦地低吼出聲,重拳砸下,發出一聲沉悶的響。
春雨霏霏,畫中的青衣女子,憑欄而立,笑靨如花,恬淡之中不乏嬌羞,空靈之中不失狡黠,可謂靜若處子,動若脫兔。
莫愁湖畔驚鴻一瞥,少女懷春。
天意憐幽草,人間重晚晴。
一行草字,宛若流雲,落款為一“辰”字。
辰,是皇帝的名諱。
“你娘的眼睛,很美。”顏洛嘉忽的喃喃自語,“知道嗎?大婚那晚,他對我說:你的眼睛,和她一樣漂亮。”
好熟悉的話,因為記憶裏喜怒不定的女子,經常坐在鏡前,又笑又淚:縭兒,他說,我有一雙全世界最好看的眼睛。
“外戚洛氏一門,與毓家素有嫌隙,他雖為皇帝,卻也有諸多肘製,隨心不得。——你的父皇,並非無情之人。憶晴居的燈,夜夜都亮著,他說:晚晴怕黑,說不定哪天就回來了......”
“夠了!”毓縭冷冷地打斷她的話,搖頭踉蹌著退開幾步,他支手靠在牆側,心中翻滾如浪,“皇後,你以為靠幾句謊話就能欺騙我麼?告訴你,這些,我一個字都不信!若他真在乎,為何那麼多年都沒有派人來尋,嗬嗬,連做個樣子都嫌麻煩的人,我縱是想信也不能啊......”
最後幾句,更像自嘲之語。
“不,他找過的,隻是後來放棄了。”顏洛嘉道,“母後殯天,他一麵削減洛家的羽翼,一麵派人暗中查探,可惜遲遲都得不到消息,直到有一天,析蘭城的探子回報,說你回了毓家,做了新任城主,還特意將“析蘭”二字改作了“鳳”。縭兒,你知道,當時他說了什麼嗎?他說:朕空有鴻鵠之誌,而無治國安邦之能,想不到朕的兒子,卻是天降帝星。朕要等著,看他如何奪朕的江山,成王敗寇,他日朕之亡期,便是柒瀾國興之日!”
驚雷乍起,密雲壓城,姣好的月色,頓時被黑暗遮得無影無蹤。
大雨滂沱,他立於中庭,拔劍而起,銀芒四射。
落花,殘葉。
支劍單膝跪地,他仰天長嘯,頓時心緒翻湧,“嗚”地一口鮮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