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何時來的?”初染回禮。經過幾次接觸,她對這個男人,有了莫名的好感,當日的拘謹,已被現今的融洽取代。
“不久。”他答,繼而又問,“第一次進宮,可有什麼不自在?”
初染搖頭笑道:“一切都好,皇上掛心了。”
聽到這個回答,南宮淩越隻是笑笑,也未多說什麼。“那‘鴛鴦鳳冠’,朕今早已派人送去府上了,不知你瞧見了沒有?——難得的極品,又是那樣好的名字,就當朕送點喜氣了。”
初染點頭,踟躕片刻,她開口道:“皇上,可否解初染一個疑惑?”
“你想問,為何我要幫他,是不是?”南宮淩越一副了然神色。
“公主說,你們曾經一起長大。”年少的友情,為何在今日卻成了針鋒相對,最純粹的坦誠以待,也因此變了質。
“的確,相比其他人,朕和他,算是半個朋友了。”南宮淩越笑道,“也正是如此,他才沒有對我怎樣。”
“你——”對於他的直白,初染反倒有些無措。這個用無比透徹的目光看盡天下的男人,這個被有心人笑作“傀儡”的帝王,實際卻比任何人都清晰分明。
“知道麼,父皇曾說:‘若他是朕的兒子,那麼百年之後,朕便可安心地去了。’”南宮淩越道,“很久很久以前,在我們都還年少,朕看著他的眼睛,就知道他要什麼。——而朕的心,裝不下這些東西。朕做了七年太子,可是那七年裏,朕卻失去了一切。就連朕說要保護她,要給她幸福,也都隻是空話。”
“皇上?”
“你知道麼,那日之後,朕就再沒有見過她,直到繼位。”
緩緩地,他從口中吐出這令人窒息的話語。“那日”所指,他們兩個心知肚明。
“朕第一次看見她的時候,她還躺是繈褓裏,那麼小。”南宮淩越回憶起那日情景,依舊清晰非常。那個哇哇大哭的女嬰,在看到他的刹那,竟破涕為笑。“於是朕留下了她,然後看著她慢慢長大。”
“朕以為,穆妃已‘死’,沒有人知道翾兒的存在,可是朕,終究是錯了。”南宮淩越搖頭。
“她是穆妃的女兒?”穆妃,她記得慕容蕭隱約提過的,聽說是急病猝死,而且已經快二十年。穆傾塵,昔日豔冠天下的才女,被先帝鑾駕迎進宮門,一朝為妃,偏紅顏薄命,早早就去了。民間傳言,她並未誕下子嗣,那這又是怎麼回事?
“不知父皇從哪裏得的消息,竟知道了這樁事。朕趕到別院,穆妃已經自盡,而父皇,緊緊地攥著才一歲多的她,另一隻手,攀上了她的脖頸。那個時候,他簡直氣瘋了,朕怎麼求他也不肯鬆手,朕求母後,母後也隻是搖頭。——沒有男人,可以忍受心愛女人的背叛,尤其是驕傲的男人。”
“後來呢?”初染心頭一痛。
“後來,朕大著膽子說了一句話,父皇就鬆了手。”南宮淩越“吃吃”地笑起來,“朕說,朕答應了穆妃會護翾兒平安,朕是太子,千金一諾,若朕連一個孩子也保不住,那今後,朕要如何服天下人。——父皇起先一愣,爾後竟是大笑起來。”
“你在威脅他?”多麼冠冕堂皇的理由,初染想象著一個七八歲的孩子義正嚴詞地說著這些話,不禁覺得可愛。
“朕也是一時情急,說完了,朕的腦袋還在嗡嗡地響。——從來,朕都是最完美的皇子,想不到那日為了一個孩子,竟忤逆了自己的父皇。”南宮淩越感慨萬千。
“後來呢?”
“後來,後來還是母後開的口。她說:斯人已矣,一夜夫妻百日恩。”
他記得,隻這一句,父皇那緊繃的臉迅速垮了下來,眉宇間幾度滄桑。他握緊了拳頭,顫著聲音指著躲在他身後忐忑不安的孩子:皇後,難道你要朕天天看著這個野種,聽她叫朕“父皇”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