毓縭扣在她頸上的手緩緩收緊,她頓時聞到了死亡的氣息,這個感覺像極了當年她落水的時候。可是後來,在她以為就這樣結束的時候,他卻鬆了手。他沒有殺她,隻冷冷地拋下一句:“下不為例!”
於是,她成了唯一從棲鳳居活著出來的人。至於原因,她不知道。
“芙蓉,不要挑戰我的耐性!”忍下心頭煩躁,毓縭臉色鐵青。的確,芙蓉說的都對,這些天來,他竟然一次一次為那個不相幹的女子破了例,甚至昨天,還以血救她。為什麼呢,為什麼看到她痛,他十幾年壘起的城牆卻轟然倒塌。夢裏的人,是那麼清晰和真實,仿佛在很久很久以前,真的發生過這樣一件事情。
“城主,芙蓉隻是不想有一天,你變得和蒼一樣!”水芙蓉不依不撓,自從遇見她,似乎一切都不一樣了。
“八歲那年,我本該死了,是城主把我救回來的,那時候我很膽小,什麼都怕,我哭著求你帶我走,可是你卻不理我。”思及此,水芙蓉不禁笑了出來,“後來你丟給我一把刀,指著旁邊快死的人對我說:殺了他,我就帶你走,因為我不養無用之人。我一時就傻了,半天都沒有動。可就在你要轉身的時候,我跑過去握住了那把刀,然後朝那人身上猛得紮了進去,我不曉得自己究竟紮了多少下,隻知道若是我不動手,你就會丟下我了,沒有吃的穿的,然後我就隻有等死。”
水芙蓉“霍”地抬頭,對上毓縭的眼睛:“而我不想死,真的不想。”
毓縭在一邊靜靜地聽,沒有說話。若不是她說起,那日之事,他怕是已經要忘記了。善良?他以為這個詞從來都不屬於他的,可偏偏那日在相思河邊,看到漸漸下沉的她,他心中動容。
相思河,若不是相思河,他是決計不會救她的。
他要她殺人,不過是一個擺脫她的借口罷了,可是他沒想到,這個剛才還柔弱地哭泣的女子真的動了手。後來,她就那樣一動不動地坐在地上,兩眼空洞地看著前邊某處,匕首還牢牢地握在手裏,衣服上全是血。
“因為她,蒼玄和風燼兩個男人都變了。這麼多年來,城主苦心經營,為的是什麼?!人人都說城主冷酷無情,可是城主的痛,芙蓉是知道的。家國天下我不懂,可我知道我們這裏所有人,都是願意跟著城主的。芙蓉不想城主因為她,鈍了劍,軟了心。”
“你——”毓縭本想說什麼,後來還是作罷,看了她一眼,緩步離去。
“不會有這樣的事,你放心。”
涼風拂過,那案上的紙晃晃悠悠落到地上,一如既往的水墨,隻是上麵,卻是一個衣袂飛揚的女子,滿園落英,素妝宜人,那臉上綻放的桃花,曼妙旖旎,淡淡的粉色,在她眼裏,卻是泣血一般的紅。
這畫,和當年她在棲鳳居裏看到的,幾乎一模一樣,隻是曾經模糊不清的容顏,今日卻換成了那風家的女子。
為什麼,他還是要畫呢......夢不是假的嗎?為什麼還要信?
“月映竹成千個字”,因這滿園的竹,才得了“個園”之名。這裏隻有他一個人,他不願別人進來,也不想自己出去。所以,“個園”真正成了“個園”。
“城主”,她是這樣在叫著她的夫君,然後,一次次看著他走出她的視線。
毓縭,你說你不會心軟,可這話你是在說給我聽,還是在說給自己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