閨女啊,這麼大的事,你也不跟我們商量商量,再者,合作對象的底細情況你了解多少。爸爸背著雙臂說。且看他全體光芒明耀,恰似得道高人金鍾罩身。
無論發生什麼,他從不會吝嗇他的仁慈,這也許就是他的高明之處,讓人沒辦法對他不敬。加之我確然對合作方的底細沒有十足的把握,唯一的籌碼隻是浩哥的那層關係。我的堅持是一灘沒有支撐的軟泥。
吃了熊膽了你,拿你妹妹的獎學金亂投資,你這是耽誤她前程。媽把包往沙發上一摜。
想到楚冬意,心頭歉疚冉冉升起。我放低語氣解釋說:隻是暫時借用而已。
那你說你什麼時候能還上,啊,你自己都不知道明天朝東還是朝西呢。我媽毫不留情麵地諷刺道。
一時,我竟無言以對。
張浩被吵鬧聲驚醒,穿著一身紅色球服從臥室出來,我們的對話八成也是聽得一清二楚。他雙手奉上一支煙向我爸說:叔叔阿姨,您二老都坐下說,坐下說。
我爸識得大體不好推辭,便輕微推了推我媽的手,暗使眼色。
兩人坐下後,方致來突然從一種異常跳進了另一種異常,端茶送水切水果,好不殷勤。前一秒還被嚇得找不到東南西北,下一秒就開始八麵玲瓏。深深地懷疑:是不是趁我不備,安曉曉給他換了顆腦袋。
叔叔阿姨。張浩開始大發功力,對我爸媽進行潤物細無聲式的意識同化。咱們都是從那個年代千辛萬苦走過來的,都是靠自己的雙手才走到了今天。二位都是有知識有涵養的人,二位的心情跟我爹媽一樣,誰不日思夜想著自己的兒女成器,踏上幸福之路,為父母爭麵子。那丟人折力的事兒咱可不幹,你女兒跟我老婆那麼好的關係,我們也不會讓她幹。你們擔心我們創業不靠譜,我們比你們還擔心呢,所以啊,我們腦子進稀泥了也不會讓自己吃虧呀,您說是吧。您看我老婆都快生了,我不為自己,也得為它呀。叔叔,打從第一天您一進門,我就跟阿曉說了:阿冬他爸是個人才,滾圓的肚子,雙下巴,活佛轉世的麵相呀,必有天福,必有天福呀。叔叔,跟您掏句心窩子,我跟我親爹都不親,我倆見麵就著火,我就當您是我的第二個爹了……
話未落地,所有人都大驚著嗯了一聲。
張浩厚著臉皮補了一句:呃,幹爹,幹爹……嘿嘿,嘿嘿。
我媽被他這牛皮吹得忍俊不禁,撿起盤裏一塊蘋果說:這誰弄的,蘋果切的跟土豆似的。根本是明知故問加蓄意傷害。
傻站在一旁的方致來唬得嗖一下縮到了韋禾身後。
轉眼一看我爸,被捧得春風滿麵,都已經飄半空中迎風起舞了。
孩子們呐,父母為你們可都不容易啊。冬兒,你可不同於其他孩子,你自己的身體狀況你比任何人都清楚,我跟你媽不圖你打天下拚命,隻想隨時都能看到你健健康康的。
薑還是老的辣,浩哥的牛皮吹破了節操也不敵我爸的萬物之極靜水柔。
那您的意思,非帶她回去不可。忍了一堆我媽的嫌棄諷刺加挑剔,安曉曉是不可能一直那麼溫良的。你們怎麼不問問她自己的想法。
我媽將手裏的紙巾往桌上一拋,強勢壓倒安曉曉的氣焰:就是因為從小到大都太慣著你們的想法了,這會兒就要上天了。
連同安曉曉都一起被和諧了,我更不想再作聲。也隻當是到此一遊,反正,方致來也再沒有讓我眷戀的。
吃完飯,我收拾一下,跟你們走。誰都不知道我是為何瞬息突變的。我的價值觀裏從來沒有服這個字眼,真正能讓我順從百服的人還沒有出生。什麼時候說過這話,我似乎已記不清了。
我靠著窗戶沉溺著,不敢去看任何人的眼睛。
張浩仍不放棄,熱情高漲地同我爸海聊,希望終有一刻他們能改變心意。
哎呀。空氣中傳來一聲慘叫。
我跟著安曉曉急驟的步子去了廚房。滿地鮮紅,從案頭砧板上一直流成了一幅恐怖的畫。
方致來兩眼茫茫地望著我們,右手捏住左手食指不知所措。
血肉太過腥濃模糊,根本不知道傷在何處。我滴答往下落淚,衝進臥室把體恤撕破,胡亂地用老白幹幫他清洗包紮了一陣。
誰讓他進廚房的,瘦癟的腰上係著圍裙的繩,顯得整個人越發蕭瑟。再看看他做的菜,涼拌黃瓜,蘸水生菜,韭菜炒大蔥,還有豆芽湯。黃瓜沒有放油;生菜整片整片躺在碩大的盆裏;韭菜炒大蔥,這種毫無意義的組合我還是第一次見到;豆芽湯是在模仿韓國思密達麼,烏漆嗎黑深不見底,看來安曉曉又得去買醬油了。
這些都是方致來做的呢。安曉曉趾高氣揚地極力幫他推銷。
張浩遮住門牙縫笑說:小來來,你幹脆給我們一人發一棵生菜好了,你這,風格也太狂放了。這湯,你是要讓我徹底黑成一片迷人的夜麼。
安曉曉凶惡地瞪了他一眼,威脅他閉嘴。
張浩眼珠一轉,果斷夾起一大片生菜葉蘸了一下醬汁全塞進嘴裏,囫圇地說:這味道,港港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