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啥,創業,我爸一聲大吼震得我鼓膜如針紮。
爸,你怎麼比我媽還大聲啊,誰說過最疼我來著,我這小心髒兒喲,碎得跟燕麥片似的。
你閉嘴,太胡鬧了,工都打不利索,還創業當老板呢,你們這些年輕人,整天就知道異想天開,你也勸勸你那些個朋友,早點兒醒悟,踏踏實實上班過日子,別瞎折騰了。
哎呀,那我現在都不折騰折騰,等死了再折騰啊,我終於按耐不住了。
我媽說我年號屬龍,時號屬虎,龍虎相持不下,所以個性直當得近乎暴戾。而她也是鞭炮性子。娘兒倆時常在電話裏對吼。許多朋友懷疑我大逆不道,但其實,這是隻有我跟我媽才擅長的方式。我深知她愛我如命,所以我才敢張狂放肆。
你……我爸氣得無語。
呸呸呸,臭丫頭,又亂說話。我媽最怕人提死字,我生病之後,她更是下了禁死令。
看樣子這談判是沒辦法再繼續了。我匆匆跟他們道別後掛掉了電話。
既然是闖蕩,我何不幹脆闖個徹底,做個北漂族或者去更犀利的城市。可一想到肚子越來越大的安曉曉,連個方便照料她的人都沒有,我又於心不忍。張浩成天吊兒郎當遊手好閑的樣子,看著就讓人著急。前兩天讓他看著給安曉曉熬鯽魚湯的鍋,結果鍋都燒炸了,他才想起來那事兒。我一邊擦球杆一邊思前想後,一會兒上班準又得魂飛魄離的。
今天誰值班兒,boss拿著一球杆兒大聲問道。
我……我,戰戰兢兢,我感覺自己像隻縮在暗角的蟑螂。第七感激烈地跳躍著。
為什麼這球杆兒摸起來滑不溜秋的,你是抹了清潔劑之後擦都沒擦過是吧。
我擦,擦過的呀,我輕聲反駁。我最受不得別人對我的公然的否定,即便我是錯的。因為我屬龍,而且是處女座。我不但傲嬌霸道,而且挑剔苛刻。
見我不止沒有第一時間彌補過失,反倒死不認錯,boss徹底怒了。
我在想,他是不是要抽出一把隨身別在腰間的月牙刀來把我給結果了。
重新擦,我會一根一根檢查,直到我滿意為止。他鐵錚錚地說。
整個一陰毒驕橫的霸王,我在心裏咒罵著從球場邊的小櫃子裏重新拿出了清潔布。
這個班上得讓我感覺自己像一塊欲碎的石頭,沉重得幾近崩裂。鎖門時,已是淩晨四點,風冷得讓人忘記了這其實是在夏天。
韋禾竟然還在等我。他臉上凹下去的瘦坑讓我知道他常常失眠,所以他反而因我的嗔怪更顯愉悅,似乎他也是一個缺乏關懷的人。我們這一代人,朋友很多,可以被傾訴的卻很少。
我掏出一盒8mg中南海,抽出一支遞給他。我是怎麼能知道他一定會接過去而且肯定他會抽煙呢。
而他也並不驚訝我兩指夾煙黯然的模樣。
我們並列坐在天橋的石階上,望著遠方街燈下的一大團漆黑,我漸漸地脫離了現在的自己。剛上大學,顯然我仍在初戀後的餘傷中滯留著。宿舍一個女孩擁有很多美國、日本、台灣的非常漂亮的煙。初次嚐試,幹苦刺鼻的味道並不好受,直到巧遇8mg中南海淡藍色的盒子,燃燒後的味道像是巧克力和咖啡被烤焦,甜蜜質感的煙霧四麵環繞,好聞極了。
我喜歡黑暗,因為隻有在黑暗中,我才不用為別人而活,被別人左右。把自己拋進無邊的黑暗中,沒有他人的目光能夠到達,我感到這是我最鬆弛的狀態。光明照耀下,我能不去顧忌自己的顏麵,邋遢頹廢著麼,我不能,否則別人會唾棄我肮髒。我能隻圖自己舒暢歡愉麼,我不能,因為別人百分百會指責我自私忤逆。或許不修邊幅才是我最自由的狀態,但我必須要嚴正以待地活著。煎熬別人的苦難,快樂別的成就。就像現在,明明,我經曆了一些有始無終的所謂情感,明明,我現在淪落到了一個小城的齷齪之地,但我仍必須讓最愛我的人看到我在笑著,眉飛色舞地笑著。
我與韋禾之間有著深沉陰鬱的共同之處,我們是同一類人。我們都極端得視死如歸,我們寧可掙紮著戰死也絕不苟且快活。
我說,你大可不必迎頭直撞,你可以給自己一點緩衝的時間和空間。
你是女人,總歸能有一個依靠,而我是男人……他深吸了一口手中的煙說,這煙味道太淡。
迂回向前並不等於退縮,你不需要停下來休息積蓄能量嗎。
已經沒有時間了。
你還這麼年輕,對於男人來說,你才剛剛啟程。
夢想與年齡無關,每一天都是一場戰鬥,你懂麼。
二十多歲的年紀,三十多歲的麵容,四十多歲的心。腦海中,他拿著刀逼向自己的脖子中間,我感同身受他的那種即將窒息而死的寒意。越是熟悉他,我就越是害怕,害怕他身上強烈的逼迫感。
我暗中在之前的閨蜜圈哥們兒圈裏挨個求助了一番,到頭來就隻1000塊的結餘。他們同我一樣涉世未深,理所當然的困窘。於是我又把借來的僅僅1000塊還了回去,因為也許這小小的1000塊就足以讓他英雄氣短。
我的病就是長期憂鬱,飲食作息不良引發的,如今我又陷入了茫茫的恐慌和無助中,加之在球館的工作日夜混亂,那天,我終於沒能從床上爬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