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隻好掛了電話。
“小衍……什麼人的電話？”
宋衍笑笑，“沒誰，同事而已。”
陳桂香卻隻是盯著她。
宋衍捏著手機，低著頭愀。
陳桂香走過來，靠在了陽台的欄杆上，“如果你爸爸還在，過了中秋，很快也是他的生日了。”
宋衍心裏一澀，默默的點點頭，“是啊……”
陳桂香恨恨的說，“都是那個沒良心的，為了錢什麼都能做的出來，哼，現在就算他再有錢又怎麼樣，人在做，天在看，他總有一天，會遭到報應的！你爸爸那麼好的一個人，也能被他作踐，哎……你爸爸一輩子什麼壞事也沒做過，一直就是個老好人啊，老天太不開眼了，那個沒良心的啊……脊”
是啊，爸爸一直都是個老好人，他為官難得的清廉，那時的家底，也是宋家多年的積蓄，他做事正派，處人又非常的得到，所以人緣很好，誰都說，爸爸是個好人。
隻是，有那麼一個，他永遠也無法忘懷的遺憾。
現在想想，難怪，每次，爸爸都會語重心長的囑咐她，為人處世，定要做到誠實，守信，重感情，法律是這個社會必須的束縛，但是感情才是維係這個社會的最基本的體係，人如果沒有感情，怎樣的法律，也都無法束縛。
說完了這些，父親便會摸著宋衍的頭，慈祥的眼神裏，難掩那一抹的哀痛。
爸爸被抓走的那一天，他笑著對宋衍說，“小衍，好好照顧你媽媽……”
幾乎是鬆了一口氣一樣，她從沒見過父親，有那樣，輕鬆的表情。
大概他是覺得，不管為什麼，他殺了人。
並且，殺死的，是真心對待他的兄弟。
隻是後來，母親一直對宋衍說，父親定是因為不堪受辱，不堪戴上了貪官的帽子……
“小衍，不要嫌媽媽囉嗦，媽隻是突然想到了你爸爸……”
打斷了宋衍的沉思，陳桂香說。
宋衍抬起頭，淡淡的笑了笑。
中秋快要過去了……
她看著電視裏的晚會，想起林暮沉之前的話。
這個男人話一向不多，剛剛突然說了這樣的話……
宋衍想到，或許他正在跟安安一起過節。
這時，小嘯在一邊說，“媽，姐，我先睡了。”
陳桂香說，“嗯，去睡吧。”
宋衍看著陳桂香，“媽，很晚了，你也睡吧。”
陳桂香望著她，“你不睡嗎？”
宋衍說，“等一下再睡。”
陳桂香於是笑著說，“我跟你一起睡吧。”
宋衍握著的手緊了緊，點點頭，仍舊默默的看著電視。
“這個小品也太沒感覺了是吧。”陳桂香說。
“啊？嗯……”宋衍說。
陳桂香看著她，“你在想什麼呢，一直在看時間，你有事情要做嗎？”
宋衍抬起頭看著母親，“啊？沒有……”
陳桂香聽她這麼說，沒有說話，隻是望著她。
宋衍笑笑，“真的沒事，大概太晚了，應該睡了。”
陳桂香便起身，“那睡吧，別熬著了。”
宋衍點點頭，收拾了東西，最後看了一眼時間，已經快十一點了。
大概，他們也已經睡了吧……
關了燈，房間沉靜下來，因為她回來住，小嘯住了沙發，她跟陳桂香一起躺在床上。
眼睛漸漸適應了黑暗，她看著房間的輪廓，沒有絲毫的困意，心思，卻越來越明顯。
或許，他也很想，有家人一起過一個完美的節日，中秋節，團圓節，但是從很久以前，他就是一個人過的……
起身，她悄然看了看一邊的陳桂香，她已經睡著了。
她咬了咬唇，走過去，拿起衣服。
中秋的夜晚，外麵的城市，像是不會熄滅了一樣，仍舊在狂歡。
她小跑著，打了車，對司機說了地址。
很快，車停在了他的別墅外麵。
她走過去，抿了抿唇，來到門口，伸出手，剛想敲門，卻忽然看見，遠處一輛車開了進來，瞧著那車，她突然知道，那是林暮沉的車。
頓了頓，她靠到了一邊，黑暗的角落裏，十分的狹窄，後半夜的夜晚，微涼的空氣，透過薄薄的T恤，刺進了衣服裏。
她縮在那裏，看見車上，下來的安安。
她吐了口氣，原來是安安。
剛想出去，然而卻忽然看見，從另一邊，下來的女人。
她穿著一件寬大的黃色風衣，下麵隱約可以看見帶著點水晶的小禮服，肉色的絲襪，勾勒的她修長的身姿，更加的迷人，正是所有男人，都喜歡的那類女人，溫柔，漂亮，純情中，帶著嫵媚，卻媚而不俗，高雅的，文藝的氣質，讓人忍不住側目。
這不是許容雅，又是誰……
宋衍徹底愣在了那裏。
看著林暮沉下了車，讓人帶著安安先進去，然後，乘著夜色，看著許容雅，兩個人不知道在說些什麼，聲音淡淡的飄來，卻聽不真切……
原來，他在跟許容雅一起過這個團圓的節日嗎？
她捏著手，後退了幾步，終於讓自己，徹底隱沒在了黑暗中。
這些天，她想要碰觸，卻從來不敢碰觸到的那一塊，似乎忽然，變成了波濤的洪水，瞬間，淹沒了整個看似美好的童話世界。
看著兩個人進了門，她才恍然若失一般……
慢慢的離開了這裏。
“聽說，她是你愛的女人？”多年前，她抓著手裏的逮捕令，在被獄警帶走前，看著麵前冷漠的男人。
林暮沉看著她帶來的照片，上麵的許容雅，笑容恍若春花般燦爛。
“沒錯。”他靜靜的說著。
宋衍沒有流眼淚，隻是露出了一個蒼白的笑，“所以，是因為她，你才會這麼對我嗎？”
林暮沉的臉，隱沒在墨鏡後，冷峻的線條，勾勒出他所有的冷漠。
“沒錯。”
“所以，在你的世界裏，她是第一位，其餘的所有，都排在後麵？”
“沒錯。”他的每一個字，都是那麼堅毅，不帶一點猶豫。
她抿著唇，最後點了點頭，在獄警的帶領下，離開了法庭。
她試圖轉過頭去看他。
但是他就那麼背對著她，從頭至尾，都隻留給她一個背影。
他甚至沒有回頭，看她一眼，在她即將，走進監獄之前……許容雅，永遠是第一位的……
所以，現在他給她的所有甜蜜，所有承諾，所有付出，都是因為，許容雅沒有出現嗎？
* 送了許容雅離開，林暮沉回到房間裏。
安安正在看圖畫書，看見林暮沉進來，撇了撇嘴，沒有說話。
林暮沉走過去，“怎麼，不高興？”
“惡魔叔叔，衍阿姨怎麼不來跟我們一起過節？”
“嗯……因為衍阿姨要跟她媽媽和妹妹一起過節。”
“所以，在衍阿姨眼裏，安安和惡魔叔叔，都在第二位，她家裏的那個媽媽和妹妹，才是第一位的嗎？”
林暮沉笑笑，看著安安，“衍阿姨很想跟我們一起，但是她不能來，你要體諒阿姨，聽見了嗎？”
安安撇撇嘴，最後還是沒說什麼。
林暮沉摸了摸安安的腦袋，笑了笑，出了房間，關上了門。
拿起電話來，看著時間，中秋節已經過去了。
* 宋衍隻是向外走著，夜色彌漫，她看著前方的霓虹世界，加快了腳步，她討厭一個人在黑暗中。
或許有什麼，是她不知道的，她想，她該去見林暮沉，她該讓他知道，她來過了，她看到過了，她不該再讓自己做縮頭烏龜，她該正視她從前一直刻意讓自己避免的這些問題，不管怎樣，許容雅是存在的，所以，她不該一直讓自己以為許容雅不存在。
轉過頭，她咬唇，眼中，卻已經是堅定。
然而這時，卻從身後，幽幽的傳來了一個聲音。
“小衍……”
宋衍邁出的腳步，猛然停在了那裏。
回過頭，她看見，陳桂香正站在昏暗的街角，冷冷的看著她。
風吹動著她的蒼白的衣角，和她頭上顯得有些淩亂的發絲，她的臉頰上，沒有了往日的溫暖和慈祥，而隻有漠然。
宋衍突然有些害怕。
陳桂香卻忽然瞥起嘴角，那麼一笑，“小衍，你在幹什麼？”仿佛是秋風下的落葉一樣，那聲音，在瑟瑟的顫抖著。
“媽……我……”她想要說點什麼，至少不該這麼站著。
但是她卻發現，自己什麼也說不出來。
陳桂香向前微微邁了一步，看著宋衍，唇角帶著笑容，卻再難掩飾眼中的失望和哀痛，“小衍，你到底是來做什麼！”
宋衍咬著唇，“我……隻是來……”
“隻是來見他是嗎，小衍……”陳桂香打斷了宋衍。
她猛然抬起頭來，看著陳桂香的臉，知道她什麼都已經知道了。
回想起來，今天母親對自己說的一切，和她所有的表現，大概，她早已經猜到了，隻不過，她沒有說。
現在，終於親自來證實了……
“告訴我，你不是來見他，告訴我，你沒有重新跟他在一起，啊，小衍，你告訴我啊。”
陳桂香突然上前來，用力的拉扯住宋衍的衣襟，不住的搖晃著宋衍。
“你怎麼不說話，告訴我你從來沒忘記我們家跟他的仇恨，沒忘記他怎麼害了你，怎麼害了你爸爸，告訴我，你從來沒忘記，他是個壞蛋，是個惡魔，是個沒良心的！”
宋衍咬著唇，卻怎麼也忍不住，膨脹的眼睛，終於崩潰，淚水劃過臉頰，她死死的扣著自己的手心，輕聲的說，“媽，不是你想的那樣……”
陳桂香流著淚，冷冷的哼笑出聲，“哼……哼，不是我想的那樣，我想的怎樣了，我一直想著我的小衍是個懂事的孩子，是個好孩子，是個可憐的好孩子，但是我看到的，卻不是這樣的……”
宋衍無法抑製的心痛，抓住了陳桂香的雙手，閉著眼睛，顫抖著唇，慢慢的溢出一句，“你打我吧……”
陳桂香不可置信的看著宋衍，“你……你這是承認了，你真的，真的……”
宋衍噗通一聲跪在了地上，“媽，我是個壞人，你罵我吧，你打我吧，但是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樣……”
陳桂香氣的眼睛一恍，穩住了身子，然後，低頭，狠狠的一巴掌打在宋衍的肩膀上，“打你，打你，我怎麼不打你，你忘了你怎麼答應我的，你怎麼可以再被他欺騙，他殺了你爸爸你知道嗎，他還害得你在監獄裏五年，你，你怎麼能忘了，這樣的事，你都能忘記，你說，你是不是傻……”
“是，媽，我是傻，我是低賤，媽……你打我吧……”
她是傻，是低賤，但是，她不得不承認，林暮沉在震蕩著她心底的仇恨。
他用他的行動在慢慢的繪織一個她不知道的過去。
原來，他都記得過去的所有。
原來，他記得他們去吃麻辣小火鍋，原來，他保留了她喜歡的炸醬麵，原來，他記得她說過，以後，我們也要像他們一樣，我切麵，你煮麵……原來他會懷念他們的第一次旅行，懷念那個寧靜的小村莊，原來，他在她進了監獄後，也並不好過，原來，受苦的並不是她一個人……
那麼，是不是說，他其實並不是他說的那麼冷漠。
那些過去記憶中的青春童話，不是她一個人的臆想，而是他們共同的回憶。
他其實，一直是愛著她的，即使，他從來也不說，即使，他或許連自己也欺騙了。
這些，都讓她覺得無法漠視，尤其知道了，過去竟然並不是他一個人的錯……
那是許多人，編織出的一個悲劇，隻不過，遭到報應的，是他們……
他有錯，但是有錯的不止是她。
父親有錯，母親有錯，她也有錯。
他們明明都做錯了，為什麼，隻讓他一個人承受詛咒？
她不想否認，是他一點一點，用他的溫柔，感染了她冰冷的心，她原本以為，如同寒冰一樣，再也不能生根發芽的土地，不知什麼時候，生長起了嫩嫩的枝椏。
然而，在她以為那枝椏也能長成參天大樹的時候，陳桂香的出現，許容雅的出現，終於提醒了她，隻有一片陽光是不行的，現在那枝椏，還如此的渺小，一點狂風驟雨，就會將它璀璨，至死方休……
她曾經也想要欺騙自己，可以當做過去那些事不存在，隻要當做不存在，一切就都會不存在，所以，那陣子，她不敢去接受他的好意，不敢讓自己沉寂在跟他的平靜生活裏，不敢讓自己如過去般依賴他，信任他，更不敢回想起過去那些事情。其實，她也不過是一個普通的女孩子，她也很想，有了感覺就去愛，沒了感覺就吵架分開，但是為什麼她不行？
她跪坐在地上，任陳桂香的巴掌一下一下的打在身上，疼痛，但是還遠遠不夠。
“打醒你，我要打醒你，你怎麼可以再被他欺騙……”
“媽……我到底還有什麼可騙的？他再想騙，也不過……不過是想騙的我留在他身邊而已……”淚水不可抑製的流著。
他每次的小心翼翼都被她看在眼裏。
他明明是那麼一個霸道而獨斷的人，卻終於為她放下了自己的尊嚴。
他甚至用嘴唇和舌頭，舔舐著她最私密的地方，用那樣的方式來取悅她……
那一次，她就知道，他是想要留住她的，用任何手段，即使是從前他完全鄙夷的手段，隻要能做的，他都會做……
“你這是在為他說話嗎？”陳桂香俯身抓著她的肩膀，看著她。
“媽……我隻是……”
“小衍，你怎麼可以，他是在騙你！他想的倒是美啊，他害了你爸爸，害了你之後，還想要把你留在身邊？他以前那個情人呢，護的那麼寶貝的情人呢，他玩膩了不要了，想到了你的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