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世豪回到家的時候，已臨近第二日中午。一進門，意外的，張媽告訴他他的父親在書房裏等他，一早上都沒吃東西。說著，將一碗雞湯遞到他手中，意味深長地提醒他：“我看呀先生是心情不好，你可別是又在外頭闖什麼禍了！趕快把這雞湯送進去，你呀，也該在你爸麵前多盡盡孝心！”
他俏皮地咧咧嘴，將雞湯一飲而盡。“張媽你開玩笑的吧，崔市長心情不好你還讓我送雞湯，不怕他拿碗砸我啊？”一句話堵得為他著慌的老婦人啞口無言，隻好接過他遞回來的空碗，囑咐道：“你可別又跟你爸麵前油嘴滑舌的，他是市長，嚴肅慣了！”
他拍拍老婦人的肩膀，“放心吧，打死我可是犯法的耶，他可舍不得不做‘市長’去做階下囚！”
崔建國正坐在書房裏靜靜抽著煙，麵前的煙灰缸裏扔滿了東倒西歪的煙頭，一片煙霧繚繞裏是刺鼻的窒息。
“崔市長？”他的眼圈被逃出房間的一縷煙霧嗆得通紅。他咳嗽了兩聲，終於在煙霧散開之際看到了座椅裏父親有些傴僂的身體。“你找我？”他心裏多少不耐煩父親又要說些嚴肅的話題，麵上依舊嬉皮笑臉的。
那片漸漸驅散的煙霧並未及時打開崔建國的耳朵。他仍舊低著頭，一個勁狠命地汲取著香煙帶給他的鎮定。
那樣不鎮靜的父親，讓崔世豪倍感不安。在他的印象裏，父親找他談話，總是匆忙而短暫的，哪會用這麼些煙霧和沉默來營造一種令他恐慌的氣氛？他走過去，搶過了父親手裏燃燒得隻剩下一截短暫的煙蒂，“爸，發生什麼事了？”他終於覺得有些不對勁。
崔建國這才回過神來，仰頭乍然見到麵前的麵孔，踉蹌地站了起來，一把揪住他的襯衫衣領。“啪——”的一聲，力道十足、清脆響亮、毫不猶豫地打在他的耳畔。“你居然學人家賭博？”激動的情緒暴起了臉上的青筋，少有動氣地指著他，顫顫道：“你知不知道，你知不知道，”即使那樣多的尼古丁也沒能使他變得平靜。沒人能明白他內心的絕望。“就是因為你到大金花去賭博，輸掉了幾百萬。有人匿名舉報我經商，現在上麵派人來查我這些年的工作？”
崔世豪驚訝地看向他，仿佛一夜間，他的頭上添了許多的白發。又或許，已經很久，沒能好好看過他了。其實，他並不希望自己的父親是市長，從來都不希望！父親是市長，意味著沒有時間陪伴他；意味著連見麵的時間都是奢侈；意味著連他做錯了事闖了禍，連得到的訓話也是簡短而幹脆的！這些年來，他們父子，又可曾真心地交流過一次呢？作為B市人民的市長，對自己兒子的了解，恐怕可悲到隻有寥寥一個名字！
崔建國深吸口氣，痛心疾首道：“三年前你是怎麼給我保證的？隻要我找人證明佟軍衡以‘董佳瑤’的名義留給佟家星的財產，在他生前就具有法律效應，你就再也不在外麵給我惹是生非！虧我當時還信了你，還以為你真的肯收了心，想著你到國外正好養養性子！沒想到你在那倒沾染了賭博的習氣！”
說完，他緩了半晌，終於歎了口氣，恢複了平靜的口吻，“你知不知道，”他說：“一旦查起來，隻怕這些年來，私下營商的事遲早是瞞不住的。這個‘市長’做不下去不說，隻怕……嚴重的，還要坐牢！”
崔世豪如何會不明白父親的焦慮？一個人一旦在山頂呆得久了，長久被人們仰望著，又如何肯再屈就跌落到穀底，從此抬起頭來仰望別人呢？他從來都明白，所以不願意攀爬。他隻想享受生活裏現時的安寧。可仔細想想，現在他所享受的無憂的生活，又何嚐不是他的父親辛苦換來的呢？
“所以……現在，我應該怎麼做？”許久後，他問。
高中同學的聚會，組織的人有些神秘。時間地點及邀請人物的通知，都是來自一個陌生的電郵，落字隻有一個字母“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