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當年的事,憤怒的又何止孟芸一個呢?在父親葬禮的第二天,她就搬離了住了十多年的佟家。而當她許久再未接到春花的消息,再次回到佟家的時候,孟芸叫人把她攔在門口,告訴她:“不用找了!春花已經回鄉下了。你不總說要把她送回鄉下去嗎?這下,我可算如你的意了!”
“我當然不會忘記你是怎麼把春花趕出佟家的!”她僵硬了微笑,近乎咬牙切齒地回答。每當她腦海裏浮現春花那臃腫的身材,提著大包小包,舉步艱難地走出佟家,那個同樣生活了十多年的地方,是何等的心酸。
“你把她送哪去了?”她記得自己聲嘶竭力地衝著孟芸大喊,生生把她嚇了一跳。她無法接受!自從她五歲的時候進入這個家,春花就一直在,從未離開,所以她一直以為春花是無處可去的,是要一直待在他們身邊的,會成為他們一輩子的家人!
當年,莊潔載著佟家星開了十二個小時的車,開遍了A市周圍的所有縣城,找了所有被稱為“蓮花井”的小村落。春花於佟家星意味著什麼?恐怕這世上隻有莊潔能夠清楚地懂得。
春花在佟家呆了整整十七年,曾私下對莊潔描述,她說她這十七年的任務就是照顧佟家星。五歲的佟家星,剛來到佟家,還沒有她的膝蓋高,卻很討人喜歡。見了她,就張開雙臂,說:“春花姨姨,家星要抱抱。”她總會艱難地半蹲下身,將小家夥抱起來。而小家星會順勢在她的臉上落下一個吻,而後乖巧地把腦袋埋進她的脖子裏。她隻要抱她一會,她就會安靜睡去。那時的她,和許多孩子一樣,伶俐乖巧,卻沒有太多心思。一切的改變,都是從佟家星七歲那年在佟家月的外公家門口受的委屈開始,小家夥似乎大概知道了自己母親的過世,而孟芸並不是她的親人。
而佟家星的口中,最令她傷心的是,她最親最信任的父親,竟然命她跪在那場瓢潑的大雨裏。她做錯了什麼呢?她並沒有做錯什麼!她永遠無法忘掉七歲那年,父親帶著全家去Y市給佟家月的外公外婆拜年。那時小小的她,坐在車上,還幻想著慈眉善目外公外婆的樣子。到達Y市的那天,下著瓢潑大雨,她被要求跪在那棟別墅門口。她永遠也忘不了那個陰雨蒙蒙的天,她的父親要她對著屋裏的陌生人人喊:“外公——”“外婆——”……滂潑大雨隻一陣,就將她的身體打得全身濕透,直到她喊到喉嚨都啞了,屋裏的人硬是鐵石心腸地緊閉著大門。而就在她絕望的時候,春花衝上來用她肥胖的身體緊緊抱住她早已濕透的身子,對著身後的父親和佟家月的母親大喊:“夠了,你們如果一定要在這過年,我就自己帶她回去!就算沒有車,我也要把她一步步背回去!”她永遠記得那場大雨下的春花,被雨水打得頭發緊貼在臉上的春花,被淚水和雨水交融濕了臉頰的春花,第一次敢對著父親忘掉身份地大喊,“她還是個孩子,就算他們不接受她又怎麼樣?”的春花……一切,都是為了那個小小的,還不懂如何自我保護的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