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內,南宮淵手執《資治通鑒》,孜孜不倦的模樣,一條一條地和蘇雲音討論起來。而天越見黑了下來,周斯心中難免著急,又徘徊半晌,把心一橫,硬著頭皮走了進去,躬身拱手地暗示道:“皇上,酉時了。”

“酉時了?”南宮淵望了一眼窗外,放下書籍,拍拍額頭道:“朕與皇後細細暢談下來,竟發現政見多有一拍即合的地方,不知不覺便已這般晚了!朕與皇後,當真相見恨晚啊!”大歎一番後,遂揮手吩咐道:“傳膳吧。”

“皇上?”周斯額角卻是滲出汗珠來了。

南宮淵仍是一副不解其意,再尋常不過的模樣。周斯正在思考著,該如何委婉的提醒南宮淵,南宮淵卻搶先一步說道:“對了……”周斯一喜,以為南宮淵憶起了正德宮內還有國事需處理,自己不必做那掃興的人了,結果不過眨眼的功夫,周斯才揚起的嘴臉又垮了下來。

隻聽南宮淵吩咐道:“皇後不慣東夜菜肴,吩咐禦膳房備些南安的菜。”說罷又覺不妥,笑著搖搖頭道:“皇後乃南安唯一的公主,南安既能陪嫁數萬的士兵將士,又怎會沒有廚子,倒是朕多此一舉了。”

蘇雲音勉為其難地客套著:“皇上可要嚐嚐南安菜?”

南宮淵笑道:“甚好。”接著便吩咐孟姑傳膳,忽而像是想起了什麼,說道:“南安菜式,唯酒釀圓子為朕最愛。”

孟姑一愣,隨後便明白了過來,往小廚房傳膳時,特意交代,再另加一份酒釀圓子。

這廂裏,南宮淵悠哉遊哉地飲著茶,周斯卻是急了,若是此時上前道明緣由,隻怕帝後皆不樂,可若是不去,隻怕誤了大事,受責罰的還是自己。當奴才的,不就是總在如此左右為難中,權衡著勉強生存的嗎。周斯暗中揉揉自己一片火辣辣的背部,下午的杖責仍記憶猶新,還心有餘悸,於是隻得上前一步,躬身一禮道:“皇上莫不是忘了兵部尚書之事?”

南宮淵頭也沒抬地說道:“此事自有晏大人處理,朕已無需過多操心。”

“是。”見南宮淵未有責怪之意,周斯才應著,而後退至南宮淵的左後方,悄悄伸了袖子抹去額上的汗水,然後小心伺候在旁。

孟姑少來更換茶盞時,南宮淵突然望向蘇雲音,說道:“皇後已為後宮之主,又有朕為依靠,誰還敢為難了皇後不成?朕以為,鳳梧宮內這些陪嫁來的士兵,還有駐守在王都城外的將士,便不必要了吧。”他雖是在詢問蘇雲音,卻是有命令的語氣在,讓孟姑收回茶盞的手不經意間一頓,險些將殘茶灑出杯外。

他日,若東夜與南安發生齟齬,這些陪嫁來的士兵將是她保命的所在,退一萬步想,手握重兵,至少能讓南宮淵不能隨意地處置了她。無論出於自保還是以防不測,蘇雲音都不能答應南宮淵的要求。

蘇雲音隻裝作聽不懂南宮淵的暗示,淺笑著,避重就輕地說道:“臣妾體弱多病,東夜又相距甚遠,父皇母後唯恐臣妾路上有個好歹,故而多陪嫁了些。”說著便低垂著頭,滿眼了思戀,道:“當真是可憐天下父母心。”

蘇雲音揣著明白裝糊塗,倒也在南宮淵意料之中,他正要以利誘之,孟姑卻帶了丫環們進來擺飯,南宮淵便不再多說,攜了蘇雲音淨了手便坐下用膳。

周斯也趕緊淨了手,上前為南宮淵布菜,南宮淵擺擺手,周斯隻好垂手立於一旁。

南宮淵每樣皆淺嚐了一口,又皆不合意,微皺著眉,見遠處擺放了一大碗的酒釀圓子,於是指指,周斯會意,立馬上前盛了一小碗出來。南宮淵執起勺子,嚐了一口,細細品過後,點點頭道:“朕當日中了蠱毒,暫住於靜園小莊時,所用的酒釀圓子,和今日這味道一般無二。”

“當日的廚子便是今日的廚子,味道自然相同。”蘇雲音淡淡說道,也盛過一碗,低頭安靜地用著。

“哦?”南宮淵挑著眉,有些驚訝,卻沒再細問,蘇雲音也不多作解釋。

一連忙碌多日,這一晌飯罷,鬆懈下來,南宮淵竟歪在榻上打起了盹兒,周斯忙拿了毯子,才蓋上去,南宮淵便睜開了眼睛,還有一絲惺忪。周斯忙道:“皇上,夜了,注意著涼。”

“嗯,是夜了。”南宮淵站起身來,張開雙臂,對蘇雲音道:“夜深寒重,皇後為朕寬衣,伺候朕歇息吧。”

蘇雲音一怔,以為自己聽錯了,又問:“皇上今晚要宿在鳳梧宮?”

南宮淵抬眼,戲謔道:“皇後這是在下逐客令?”

蘇雲音立馬欠身道:“臣妾不敢。”

想起這幾日的事情,南宮淵冷笑著看了一眼蘇雲音,徑直寬了外衣,坐於鳳床上,森然問道:“還有什麼是皇後不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