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雲音拂過厚厚的幾大本詩集,又哭又笑道:“難為你還想著,也不知要花去多少時日才能整理出來呢?”

“可不是。”趙珂從那詩集堆中找出一本最厚的,翻到裏邊有穆少婉名字的地方,指著那上邊的詩,又好氣又好笑地說道:“數這人的詩最難整理了,每每都說自己是個習武之人,能識得字已是萬幸,字跡稍有潦草不甚礙事,卻不知可苦了我呢。當年,我可是用了好幾月的時間,才辨清那些稿紙上的字句,逐一抄錄下來的。”

蘇雲音仔細翻看著詩集,愛不釋手。趙珂笑問:“我功勞如此之大,不知公主可有賞賜?”

蘇雲音食指抵著下巴尖兒,假作細思的模樣,忽然眼中劃過一絲狡黠,道:“賞你份大的,封你做東夜的貴妃如何?”

卻不想趙珂的笑意瞬間消失殆盡,又不敢置信地試探著問道:“你派人將我接來宮中,卻是因為此事?我是斷然不肯嫁入皇家的。”說罷見蘇雲音憋著笑,便知自己被她誆騙了,沒好氣道:“虧我贈你如此寶貝詩集,你卻拿婚嫁之事來嚇唬我。”

“好姐姐,玩笑話罷了,可別當真。”說著蘇雲音便放下詩集,親手為趙珂斟了茶,將趙記的糊塗事避重就輕,大約告知了趙珂,才柔聲說道:“接你進宮,不過是權宜之計,趙家你卻是回不得的了,今後,你可有什麼打算沒有?或是同我去東夜遊玩一番?”

“我不能離開南安。”趙珂隻搖頭,忽然臉頰微紅著,低聲道:“我思慕之人在南安,我如何能遠離?”

果然時光如馬駒過隙,昨日還打鬧貪玩的他們,今日一個要遠嫁,另一個也有了思慕之人。蘇雲音來了興致,追問道:“是何人有這般福氣?”

趙珂紅了臉,實在後悔將此事說出來,此刻再想爛在肚子裏,卻是不能了,她躲不過蘇雲音的詢問,又羞於說出口來,隻好側過身去,紅著臉說道:“你也認得的。”

蘇雲音驚呼:“莫非當真是皇兄?”趙珂搖頭,蘇雲音想著公羊孫為了女子斷臂,不會說的就是他倆吧,又猜:“我大師兄?”趙珂還是搖頭,蘇雲音卻是猜不著了,她倆都認識的男子也就那幾人,不是蘇雲奕又不是公羊孫,莫不是……蘇雲音心中一個咯噔,趕忙將那縷胡思亂想的苗頭趕出腦海,借著飲茶掩去眼中的酸澀,勉強微笑著說道:“不猜了,不猜了。”

趙珂卻不知蘇雲音心思,隻當她是猜不著,便羞紅著臉低語提醒道:“你別往遠了猜,隻往盤城軍營猜去。”

此言一出,蘇雲音的手一滑,茶杯跌落在地碎成幾片,茶水濺濕了她的裙角,蘇雲音卻並無察覺,倒是趙珂急急忙忙地幫她擦拭著裙擺。

果然,果然趙珂的意中之人就是穆少霖。蘇雲音的心髒突然抽搐兩下,她越是壓抑,內心越是有一股勁力在猛然上翻,最後忍無可忍,蘇雲音捂著嘴咳嗽起來,越咳越是厲害。往日蘇雲音犯病的情景還曆曆在目,趙珂見蘇雲音咳嗽起來,顯然已是被嚇壞了,趕忙幫蘇雲音順著氣,一邊衝外急急喚道:“來人,快來人!”

孟姑離的近些,率先進了內室,跟著便有一大波的丫環跟進來,接著便都嚇出一身冷汗,孟姑還算穩妥些,立馬反應過來,吩咐了人請太醫,而後和趙珂將蘇雲音扶至床上躺下,又親自去宮門口等著太醫。

趙珂自責著,以為是自己勾起蘇雲音被迫遠嫁的苦悶,才引發了這病狀。太醫還未來,她隻能握住蘇雲音已經開始冰冷的雙手,不斷地安慰著。蘇雲音努力扯扯嘴唇,想讓趙珂當心,無奈這表情此時做來慘不忍睹,隻讓趙珂又自責上幾分。蘇雲音像是耗盡所有力氣般,用力握住趙珂的雙手,說道:“你們會好好的。”

此時的趙珂已經心亂如麻,並未聽懂蘇雲音說的“你們”究竟指的是誰,隻是擔心蘇雲音如此會更加耗費心力,於是囫圇地點著頭,順著她的話說道:“會好好的,一定會。”

蘇雲音卻莫名其妙的微笑起來,想著穆少霖的樣子,又看看趙珂,很配,他們很配呢。想著想著,蘇雲音又是一陣劇烈的咳嗽,跟著便嘔出一口鮮血來暈了過去,而血沫子飛濺在趙珂的青色袖角上,怎麼看怎麼刺眼。

她一直把那日薊州城外的所得當做老天額外的恩賜了,藏在心底便可,她以為自己已經做好了準備,便能看淡,結果,她隻是將他放在了最深又最脆弱的地方,不敢觸碰而已,一經提及,她便即刻潰不成軍,如何也不能放下了。原來她以為的高明,不過都隻是些自欺欺人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