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日的未時,南宮淵接到季英的密報。

信上說,左元自詡軍功了得比一般世襲人家分量足,因此從不和朝中王孫貴胄來往,還得罪過太子。但有大理王擔著,他又常年征戰在外,這些年來也相安無事。此次盤城失利,左元回朝後,在大理王跟前不如從前得心應手,加之朝中多有對他積怨已久的,使得左元的境地和以往相比卻有天壤之別,憋著一口氣,便帶了幾個心腹潛入南安,確實有些找姝公主報盤城一戰之仇的意味。

周斯拿著信紙讀罷,很是不屑道:“殿下,依我看,此人再是精明,怕也隻是個光會舞刀弄槍的粗人,不值得殿下如此上心。”

南宮淵不答,一是,若左元當真是如此魯莽的人,的確不配他多想;二是,若此人隱藏至深,所為還另有用心,那才是問題所在。南宮淵習慣性地食指敲擊著桌麵,滿眼疑思,轉瞬,又斂去眼中所想,正常人似的問周斯:“下麵不是還有一張紙嗎,你接著讀,看看季英還查到些什麼?”

“啊?哦。”南宮淵此舉倒像是周斯看花眼一般,一時竟沒有反應過來,待得收回心神,才又認真讀了下一頁,讀畢,周斯將一應信紙通交給南宮淵,一邊回道,“殿下,季統領在信上說,穆少霖也往豐州去了,他妹子穆少婉和姝公主蘇雲音於昨日辰時到了越州,住在一個叫趙乾的五品大員府上。”

“哦?”周斯遞上的信紙南宮淵並不再看,幾張紙疊加一起湊在油燈上點了,等著幾張紙被燃盡了才又問道,“消息可靠嗎?”

“季統領親眼所見。”

“一個公主住在五品大員的府上?”

“聽說趙乾的一位庶女曾有恩於姝公主,南安皇帝為表感激之意,才進為五品的,還將那位庶女封為翁主,宅子也是按照翁主的名號新賜的。”

“許是這公主難得下一次山,趁著空檔會一會閨中密友也未可知。”南宮淵點點頭覺得此事不像作假,吩咐道,“去傳我命令,即刻啟程,前往越州。”

“殿下……”周斯支吾少時,終是問出了口,“那豐州那邊的左元呢?”

“季英信上不是說了嗎,有穆少霖盯著呢,應該也就鬧不出什麼名堂來了。”南宮淵萬般愛惜地將桌上,一個大約兩指寬一手長的精致小木盒子揣進懷中,收拾好後見周斯還在原地站著,直愣愣地看著自己,有些走神,便又吩咐了一句,“怎麼還傻站著,快去傳話。”

周斯自知失禮,好在南宮淵也沒怪罪,快速整理了思緒便出去傳話了。

周斯走後,南宮淵又將懷中的木盒子摸出來,盒子上雕刻著一支梅花,裏麵裝的是一支用紅玉精心雕琢的紅梅發釵,是東夜皇帝贈與愛妃李氏的生辰禮物,亦是南宮淵母妃的遺物,南宮淵一直帶在身上。

除了這支紅梅發釵外,李氏還給南宮淵留了一個人,那人便是周斯。

李氏病危時,南宮淵年僅六歲,又剛被立儲不久,唯恐為奸人所害,李氏唯一信得過的隻有周斯了,於是在彌留之際將南宮淵托付於周斯。

周斯原名周思,本是李氏的陪嫁,一個宮女而已,但因是李氏最後的心願,東夜皇帝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同意了。此後周思改名為周斯,以內監的身份在南宮淵身邊伺候,這一呆便是二十多年,周斯也從花季的少女生生熬成了將近五十的老太監。

這倒也不能怪周斯方才見著那個木盒子就愣住,雖說是陳年舊事,之於周斯,畢竟是段不可割舍的過往,此中點滴不是一言一語能夠道的清楚的。無論周斯是回憶起了自己,還是回憶起了舊主人,這件事,若一時半會兒放不下,倒也是人之常情。

不過周斯倒是個衷心的,這些年,當真把自己當做內監一般活著,倒也成了除季英以外,南宮淵最為看重和信任的人了。

一盞茶的時辰,周斯來報:“殿下,其餘六人已經收拾完畢,備好了馬,在客棧外等著。”

“事不宜遲,走吧。”

季英現在越州盯著趙乾府上的進出,這幾天若是平安還作罷,如若出了什麼事情,季英就是本事再大,他一個東夜來的也難在南安掀起風浪,更莫說探出蘇雲音的底細了。南宮淵一行剩餘八人都不是吃素的,自然都明白這個道理,一路快馬加鞭,才五天就趕到了越州。

幾人風塵仆仆而來,剛找到了落腳的客棧,南宮淵也不歇著,隨後便讓周斯去找季英來問話。

周斯剛應下,房門便被從外推開,進來的正是季英,這倒出乎意料之外。

“你怎會在此?”周斯一步上前瞧瞧屋外並無他人,才掩上房門接著問,“不是讓你盯著那位嗎?”

“穆少婉正和她在樓下喝茶吃點心,正好見著馬廄裏拴著殿下的汗血寶馬,便問了掌櫃殿下住在哪一間房,又見那兩人暫時沒有要離開的意思,這才上來的。”季英解釋了周斯所問,也表明自己並未暴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