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 1)

住在這個叫綠源的小鎮上,雖然地處偏僻,卻不乏歲月的厚重,無論是縱向曆史,還是橫向的階層,物質精神,幕前幕後,生活的裏裏外外,全混雜一起,相安無事。似乎有一種天然的協調功能,將各種差異甚至衝突,有效地消化,最終各得其所。

來自祖國最北方的老頭會和來自祖國最南方的老太太來一場異軍突起的黃昏戀,來自蘇聯的地質專家會和大字不識的山裏礦工在井下啃同一籮筐饅頭。在某一條窄長的小街或是小巷裏,巷子頭的獨幢樓房可能住著礦區的最高層領導,而在巷尾的油毛氈房裏,可能住著艱苦的井下礦工和他的妻兒,而在巷子的中間有可能住著高知分子或是地質專家,當然,還有散居在綠源鎮附近的農民,這些人家的孩子全在一所小學或是中學讀書,也可能是同班同學。這些公有權屬的房屋住戶,具有相對的流動性,遷進遷出頻繁,不像那些擁有產權的老住戶,他們混雜著,相互磨合,在這種磨合的過程中逐漸削減自己的銳氣,同時也從對方身上得到了長見。當然,積累是脆弱的,但回首望去,又會在不經意間浮出水麵,方才知道它們形如毒瘤般的頑固性。

這中間,總有人需要做出妥協和讓步。

偉業回到家裏,羅惠正在柴灶前做晚飯,灶膛燒得通紅,熱鍋大油,巴掌寬的江魚是剛剛從綠源江裏撈上來的,尾巴還能有力地擺動,是隔壁礦工一天的收獲,送來給胡隊長補補身子。燒的幹柴沿著柴灶碼滿了一堵牆,每一根都是羅惠帶著偉業到附近的山上砍了背回來的,上海阿拉做不了這苦力,羅惠不指望他更沒要求過他,她越來越發現了自己做為家庭主婦的粗壯和能幹,後來,真正發現的是自己在這個家庭中的妥協,已經到了無路可退的地步。

當然,做為丈夫胡成海來說,他尚沒有時間真正去捉摸過麵前這個叫妻子的女人,從文革期間過來後,他知識分子的地位很快得到恢複,做為老牌大學畢業的胡成海,很快被從一群沒有文化的粗勵的礦工中分離出來,成為了礦區的重要骨幹。這種巨大的轉折讓他在有些不相適應的同時,也讓他脆弱的心髒很受用。他努力轉換著自己的角色,適應著社會這個大家庭在短短幾年時間裏給他的分工和角色轉換。

而與此相反的是羅惠,女人在成家後,所能表現出的是自己對家庭無止境的付出和讓步,維持一個家庭的穩定成了一個女人終其一生不變的職業,當她從丈夫胡成海的臉上讀到了意氣風發的滿足時,她由最初的安心演變成了心底那絲不易察覺的慌張,她注定將終身隱藏在他的光環之後。

日子漸漸恢複了日常,上海阿拉的習慣無形中成了規矩,比方說:吃飯時要正襟危坐,目無旁顧,細嚼慢咽,不準有吮吸聲,廢話聲,和飯食無關之外的一切燥音。而對於年青孩子偉業來說,他更向往的是礦工們端著盤子打著盤腿坐在街邊講著髒話的奔放,是他們狼吞虎咽嚼得兩個腮幫往外鼓眼珠子撐得翻白的豪爽,他需要一種放縱來實現內心某種不確定的茫然,而父親的墨守陳規則成了他最大的挑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