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到了城外了。走出這片林子，過了江，就安全了……”他撫著她的頭，低語道。
“嗯……”楚玉點點頭，微臉上露出一絲淒涼的笑意，國已破，爺爺和父兄都已淪入敵手，竟隻有自己一人僥幸逃出。天下之大，何去何從？
黎明前，他們走出了林子，初冬的江邊上，寒風蕭瑟，霧靄重重，竟看不到一隻渡船。
幾個難民，扶老攜幼，走到了渡口，被一隊如狼似虎的亂兵攔住。
“幹什麼的？”有人喝問。
“我們想過江。”一個虛弱的聲音答道，像是好幾天都沒吃過東西了。
“侯王有令，軍民人等，任何人不得過江，違令者，格殺勿論！”一個士兵吆喝著，上前驅趕難民。
“走不了了！”楚玉沮喪地道，把頭更深地埋入身邊男人的懷中。
“會有辦法的……”羊鶤咬咬牙，攬著未婚妻子，慢慢退入林子裏。
“我的腳……”楚玉突然一聲呻吟，軟倒下去，國色天香的臉上現出痛苦之色。
“腳怎麼了？”他俯下身去，關切地問。
“疼……”
羊鶤捉起她的一隻纖足，細視著，隻見繡鞋早已破爛不堪，脫下鞋子，羅襪上，點點滴滴，全是血漬。
他一時情切，也顧不得男女之禮，伸手脫下羅襪。她粉嫩如柔荑的小腳，被荊棘草根劃得盡是傷口，春蔥般的玉趾上，血泡點點。
“為什麼不早說？”他隻覺得心裏突然一痛，輕輕摩挲著她的傷處，眼淚就要下來。
楚玉隻是低頭不語，半是害羞，半是欣喜地望向他，全然忘記傷口還在向外滲著血。
“這裏不安全，還得走……”他不由分說，幫她穿好鞋襪，背起她，繼續往樹林深處奔去。
如果一輩子就這樣伏在他背上，該有多好。她靜靜地趴在他背上，讓那淡淡的體溫一點點溫暖著自己冰冷的身子，心裏傻傻地想。去年西洲初見時的一幕，又湧現在眼前。
“羊大哥，我好餓！好冷！是不是快要死了？”又是一個寒風呼嘯的夜晚，她躺在他懷裏，發出微弱的呢喃。
三天了，已三天了，江邊的封鎖還是那樣嚴，他們逃不出去，也找不到任何吃的。侯景圍城已有數月，城裏城外，能吃的東西，草根、樹皮、鳥獸蟲蟻都已被饑民吃盡。
城破前，在宮裏，盡管每天也隻能吃一頓飯，餓得頭暈眼花，她還都能忍受。如今，卻是三天沒吃東西了。她已經沒有力氣走路，肚子裏一陣陣抽搐著，像是有蟲子在咬。身子更是被凍得冰涼，在寒風的侵襲下，像飄落的樹葉般，顫栗不停。好痛苦！
“公主，我們不會死的。不會！”羊鶤睜大眼睛，茫然地望著遙遠的夜空，堅定地道。同樣餓了三天，他也是饑寒交迫，痛苦不堪，卻仍是盡著一個男人的職責，緊緊抱著她，用他已失去溫熱的身體為她遮擋著寒風。
“叫我玉兒！”她睜開眼睛，凝視著他那張俊秀而又憔悴的臉，目光裏柔情似水。都要死了，他還是那樣拘謹。
“玉……兒……”他心裏暗喜，望著她那滿臉的嬌嗔，輕喚。他懷裏，是傾國傾城的溧陽公主。溫香軟玉抱滿懷，世上有幾個男人有此福分，就算是讓他此刻去死，他也無一絲怨言。
“爺爺曾答應過，隻要能夠擊退叛賊，就為我們完婚……”她努力抬起愈加沉重的眼眸，很平靜的微笑，是他第一次見到的、最美最真實的笑顏。這一刻，她感到從沒有過的幸福。可以這麼坦然地躺在他的懷裏，感受他深邃眼波流轉的柔情。??
他憐惜地執了她的手放在自己麵上，眼中淚霧濃鬱，眸光深處是無盡的痛楚、心憐，不一而足。他不得不承認自己抵不過她令人屏息的美麗誘惑，無論是去年初見時盛妝清靈的臨空一舞，還是今夜臨死前的傾城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