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朋友已經回來了,看見我提著小橘燈,便問我從哪裏來。我兌:“從……從王春林家來。”她驚異地說:“王春林,那個木匠,你怎麼認得他?去年山下醫學院裏,有幾個學生,被當做共產黨抓走了,以後王春林也失蹤了,據說他常替那些學生送信……”
當夜,我就離開那山村,再也沒有聽見那小姑娘和她母親的消息。
但是從那時起,每逢春節,我就想起那盞小橘燈。十二年過去了,那小姑娘的爸爸一定早回來了。她媽媽也一定好了吧?因為我們“大家”都“好”了!
【賞析】
故事的背景無疑是國民黨統治時期特務橫行、革命受阻的霧都重慶。
冰心以一千來字的短篇,便將一個“隻有八九歲光景”的小姑娘塑造得異常生動、飽滿。
小說情節非常簡單。“我”在大年三十夜去看朋友,遇見一個衣單體簿的小姑娘冒著嚴寒到鄉公所要打電話為媽媽請醫生。因為無聊和好奇“我”去看望小姑娘和她生病的媽媽。臨走,小姑娘送我一盞“小橘燈”為我照明夜路。
小說從“我”的視角以倒敘的方式講述了十二年前的那段往事。外表上,小姑娘是瘦而蒼白的臉,因寒冷而“凍得發紫”的嘴唇。由此可見是處於饑寒交迫中的小姑娘。寥寥幾筆,便將她的寒酸及家境的貧窮突顯出來。令人頓生憐愛。交談中,得知小姑娘的媽媽生病了。正是這一病,使“我”與小姑娘得以相遇,同時也促使“我”在百無聊賴中進到小姑娘家裏引出後麵的故事,為情節的發展起到推波助瀾的作用。及至“我”到了她家裏,她招呼我坐,自己卻“蹲在我旁邊”,沉穩的回答我的詢問。如此乖巧,如此懂事,在這裏,作者對小姑娘的神態及語言的描寫細致入微。她似“安慰”我的神情及“笑”著回答“紅薯稀飯——我們的年夜飯”時可愛的模樣,令人在感動的同時更加喜愛這個思想成熟的小姑娘。
天黑我要走時,小姑娘又“拉住我”,“極其敏捷”的給我做了一個新穎別致的小橘燈,說“天黑了,路滑,這盞小橘燈照你上山吧!”如此一句溫馨的話語將小姑娘聰明善良的本性展露無遺。
小姑娘在“我不知道說什麼好”時,又極其善解人意的“安慰”我:“不久,我爸爸一定會回來的,那時我媽媽就會好了。”“我們大家也都好了!”自此,一個純潔善良,聰慧靈巧,對生活充滿自信、樂觀,執著而堅定的“小大人”形象已勾勒完成。
“這朦朧的橘紅的光,實在照不了多遠,但這小姑娘的鎮定、勇敢、樂觀的精神鼓舞了我,我似乎覺得眼前有無限光明!”這無疑是這篇小說的中心句,將小橘燈與小姑娘聯係起來,發人深思。小姑娘就像小橘燈一樣,發著微光,雖不能將國民黨統治下的黑暗照亮,但是,她“鎮定、勇敢、樂觀”的精神卻能給予身邊的人以鼓舞,讓所有愛國之士都看到民族的希望。因而我能夠在“黑暗潮濕的山路上”,覺得“眼前有無限光明!”
小橘燈象征著一種精神,一種勇敢樂觀頑強不屈的精神。它不僅將小姑娘的形象更加立體的刻畫出來,同時也將小姑娘的精神狀態升華到另一個高度。
文章的最後,淡描一筆小姑娘的父親因常替學生送信而“失蹤”。突兀間就給作品罩上了沉重而陰鬱的色調,為文章的主旨作輔襯。這樣不僅警示社會的黑暗,更能激發了被壓迫人民強烈反抗的心理。
這篇小說文字隱諱而意義深重。對造成小姑娘父親“失蹤”,母親病重,家境貧寒的社會政治因素,隻字不提,但隱約中便將那種氛圍渲染出來,折射出“小橘燈”耀眼的思想光芒。小姑娘在送別時,說到兩個“好”。第一個“好”僅指媽媽的病會好轉,身體會康複,而另一個“好”則暗指我們每一顆因社會黑暗而受挫受傷的心靈都會隨著光明的到來而“好”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