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aisy站在門口,臂上帶著太太和彬彬的大衣。聽到這裏便微笑著進來,俯了下去,在彬彬耳邊,輕輕的說了幾句話。彬彬忍著淚,低頭向父親和母親說了聲“明天見”,便牽著Daisy的手出去。

我們的太太隔窗喚著Daisy,說:“你再打電話告訴老姨太太,說我又覺得不大舒服,不能來了。也吩咐廚房裏把我們的飯開到這裏來罷,這裏有火,暖和些。”Daisy一麵答應著便走了。

詩人拍了拍身上的煙灰,對我們的太太說:“那麼我走了,明天見罷。我還要回去寫幾封信,我也太懶,晚上屋子裏又冷,總不想拿筆,總挨朋友們的罵。”我們的先生站了起來,說:“你不是有飯局麼,怎麼又到冷屋子裏去寫信?若如此,就在我們這裏用了晚飯再走。”詩人凝神看著爐火,回頭笑說:“不用晚飯了,我也吃不下。我已住慣了冷屋子,正是‘漸慣了單寒羈旅’!”他一麵笑著吟哦著,往外就走。我們的太太忽然站起,要叫住詩人,詩人有我們的先生送著,已走出小院門口了。

門外是暮色逼人,詩人叫來了拱腰縮頸站在牆隅的車夫,一步跨上車去,伸直了腿,深深的向天噓了一口氣,說:“走,六國飯店!”

竟於一九三三年十月十七日夜

【賞析】

《我們太太的客廳》是冰心在1933年10月完成的短篇小說,收集在1935年出版的《冬兒姑娘》的集子裏。

三十年代初期的北平,地處華北的政治、軍事要害地帶,又是文化古都名城,日本侵略者自1931年“九·一八”占領我國東北後,就把吞噬北平和華北作為他們的主要目標。在這樣的國難形勢日趨嚴重的情況下,覺醒了的中國人正在為此奔走呼號。北平不少先進的知識分子,正在為民族危機而焦慮,從事著喚起民眾反抗、拯救祖國於水火的英勇鬥爭。這些便是冰心寫作這篇小說的曆史背景。

小說就在這樣的時代,這樣的北平展開的。

文章講述了在當時緊張困難又深重的氛圍中,北平就有這樣一個角落,由一位高貴豪華的太太所主辦的沙龍。這位太太是北平社交界的一朵名花,“每逢清閑的下午”,她就把“當地的藝術家,詩人以及一切人等”,請到家中客廳裏聚會,因而題名為“我們太太的客廳”,便是要講述在“我們太太的客廳”裏發生的事。

作者極盡細致的描述了我們太太的家中的陳設及構造,展現給讀者一個極度奢華富貴的客廳,襯托出女主人“我們太太”的顯赫地位及背景。我們太太高雅而舒適的客廳,有各種精美的家具陳設,有名貴的字畫,有我們太太放大的照片,有她和女兒彬彬的畫像,牆上掛著我們太太畫的花鳥,有法國雕刻家為我們太太刻的半身小石像,有許多排著外國詩人精裝書的書架,紅木架子支的大銅盤裏擺著茶具,上下大小盤子裏盛著各色細點。客廳上半圓式的朗廡,院子裏有開著深紫色的丁香花,籠子裏有金絲雀清脆的鳥聲……

這篇小說主要是描寫了參與沙龍活動的畫家,詩人,哲學家,外國藝術家,也寫到我們太太家庭。小說著力敘寫我們太太的思維,習性與偏好。通過對環境的描寫,人物的刻畫以及這些中上層知識分子們對人生觀與藝術觀的評論,揭露出這些看似高雅的活動,實則是一次毫無意義的交流。

而這些參與活動的人們,雖然說他們所接受的是西方資產階級的教育,追求的卻隻是個人的幸福和享樂,他們脫離貧困的工農兵群眾,連祖國的危亡也表現得漠不關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