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寄小讀者(6)(2 / 3)

夜住女青年會幹事舍。夜中微雨,落葉打窗,令我撫然,寄家一片,我說:

“幾片落葉,報告我以芝加哥城裏的秋風!今夜曾到電影場去,燈光驟明時,大家紛紛立起。我也想回家去,猛覺一身萬裏,家還在東流的太平洋之外呢!”

八日晨又匆匆登車,往波士頓進發。這時才感到離群。這輛車上除了我們三個中國女學生外,都是美國人了。

仍是一站一站匆匆的過去,不過此時窗外多平原,有時看見山畔的流泉,穿過山石野樹之間,其聲潺潺。

九日近午,到了春野(Springfield)時,連那兩個女伴也握手下車去。小朋友,從太平洋西岸,繞到大西洋西岸的路程之末。女伴中隻剩我一人了。

九月九日以後

九日午到了所謂美國文化中心的波士頓(Boston)。半個多月的旅行,才略告休息。

在威爾斯利大學(WellesleyCollege)開學以前,我還旅行了三天,到了綠野(Green field)春野等處,參觀了幾個男女大學,如侯立歐女子大學(Holyoke College),斯密司女子大學(Smith Colleges),依默和司德大學(Amberst College)等,假期中看不見什麼,隻看了幾座偉大的學校建築。

途中我讚美了美國繁密的樹林,和平坦的道路。

麻撒出色省(Massachusetts)多湖,我尤喜在湖畔馳車。樹影中湖光掩映,極其明媚。又有一天到了大西洋岸,看見了沙灘上遊戲的孩子和海鷗,回來做了一夜的童年的夢。的確的,上海登舟,不見沙岸,神戶橫濱停泊,不見沙岸,西雅圖終止,也不見沙岸。這次的海上,對我終是陌生的。反不如大西洋岸旁之一瞬,層層卷蕩的海波,予我以最深的回憶與傷神!

九月十七日以後

威爾斯利從此過起了異鄉的學校生活。雖隻過了兩個多月,而慰冰湖有新的環境和我靜中常起的鄉愁,將我兩個多月的生涯,裝點得十分浪漫。

說也湊巧,我住在閉璧樓(Beebe Hall),閉璧樓和海竟有因緣!這座樓是閉璧約翰船主(Captain John Beebe)捐款所築。因此廳中,及招待室,甬道等處,都懸掛的是海的圖畫。初到時久不得家書,上下樓之頃,往往呆立平時堆積信件的桌旁,望了無風起浪的畫中的海波,聊以慰安自己。

學校如同一座花園,一個個學生便是花朵。美國女生的打扮,確比中國的美麗。衣服顏色異常的鮮豔,在我這是很新穎的。她們的性情也活潑好交,不過交情更浮泛一些,這些天然是“西方的”!

功課的事,對你們說很無味。其餘的以前都說過了。

小朋友,忽忽又已將周年,光陰過得何等的飛速?明知追寫這些事時,要引起我的惆悵,但為著小朋友,我是十分情願。而且不久要離此,在重受功課的束縛以前,我想到別處山陬海角,過一過漫遊流轉的生涯,以慰我半年閉居的悶損。趁此寧靜的山中,隻憑回憶,理清了欠你們的信債。敘事也許不真不詳,望你們體諒我是初愈時的心思和精神,沒有輕描淡寫的力量。

此外曾寄《山中雜記》十則,與我的弟弟,想他們不久就轉給你們。再見了,故國故鄉的小朋友!再給你們寫信的時候,我想已不在青山了。

願你們平安!

冰心

一九二四年六月二十人日,沙穰。

【賞析】

冰心依舊是真誠率直的給小朋友寫了這封信。因生病及通訊不便的緣故,積欠了此“信債”,可見冰心雖然身在故國他鄉卻時時心係著祖國,心係著故土。

之後在旅途中經過日本,看到日本館中的中日戰爭紀念品和壁上的戰爭的圖畫,引起“我”的“軍人之血”,“如泉怒沸”。愛國熱情直衝腦門,內心一下子複雜起來。對日本人,“我從來不存著屈辱與仇視,”“我”對他們自然是喜愛的。然而,對待“同氣連枝”的弟弟,我尚且在他“逞強”時,“奮然”“抵禦”,為引導他走“公理”不惜碎餅,更何況是對待“欺壓”我們的日本人。冰心用一個形象的比喻,便將這種複雜的關係理清脈絡並生動的說與小朋友們。

船艙中遇見“自俄赴美的難民”時,聽見“淒清”的“琴調”,引發出縱使我的不同文字,不同言語,不同思想,在這淒美的快感裏,戀別的情緒,已深深的交流了的感慨。語言可以交流,文化可以交流,思想可以交流,而且“戀別的情緒,”也可以“深深的交流。”

待到抵達維多利亞,看見陸地的興奮心情又與船客們離散的“黯然”心緒相參雜,頗為傷感。

西雅圖、芝加哥、波士頓……各地的風情美景,均簡繪出來,一筆帶過。文字雅麗,富有抒情韻味。

通訊十九

小朋友:

離青山已將十日了,過了這些天湖海的生涯,但與青山別離之情,不容不告訴你。

美國的佳節,被我在病院中過盡了!七月四號的國慶日,我還想在山中來過。山中自然沒有什麼,隻兒童院中的小朋友,於黃昏時節,曾插著紅藍白三色的花,戴著彩色的紙帽子,舉著國旗,整隊出到山上遊行,口裏唱著國歌,從我們樓前走過的時候,我們曾鼓掌歡迎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