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寄小讀者(3)(3 / 3)

【賞析】

冰心的母親無疑是偉大的,冰心在這種慈祥的母愛庇佑下,也成長為一個心中充滿愛的孩子。正是這濃濃的親情時時牽扯著冰心,使得冰心時時思念著家鄉並在文中將這種鄉愁再次表現出來。

冰心問母親“為什麼愛我”,母親卻說:“不為什麼——隻因你是我的女兒!”如此無私的愛!母親愛冰心,不是因為“冰心”的榮耀,隻因為冰心是她的女兒,而不附帶任何條件。美也愛,醜也愛;聰明也愛,蠢笨也愛;健康也愛,殘缺也愛……這才是愛的真諦,不因外物而改變。自脫離母體的時刻起,便在血液中流淌,生生不息。“她的愛,是摒除一切,拂拭一切,層層的麾開我前後左右所蒙罩的,使我成為“今我”的原素,而直接的來愛我的自身!”正是這樣直接而無條件的愛令冰心懂得“世界上縱沒有一個人認識我,隻要我仍是她的女兒,她就仍用她堅強無盡的愛來包圍我”。進而在理解上又升華到:“她的愛不但包圍我,而且普遍的包圍著一切愛我的人;而且因著愛我,她也愛了天下的兒女,她更愛了天下的母親。”母愛廣博的意義不再隻局限於一個人一份愛,而推廣到所有的母親,所有的兒女,所有的骨肉親情。世界便是由這個許多數不清的愛所構成。“世界上沒有兩件事物,是完全相同的,”然而,世界上所有的母愛都是“一般的長闊高深,分毫都不差減。”冰心讚美母愛,同時,她去告訴所有的小讀者們,每個人都有一個像冰心的母親愛冰心那樣愛著自己的母親,隻要去親近,便可輕易獲知。因此,小朋友們,亦要用自己的方式去要母親並向母親表達自己的愛。這樣便是,“回想”起來,也是“寸寸都是甜蜜的”。

母親的愛是永遠的!她給予我們以生命,又養育我們長大成人。“因著母親,使我承認了世間的一切其他的愛,又冷淡了世間一切其他的愛。”母愛使我們認識愛,懂得愛並學會愛,愛並接納世間萬物生靈。然而,這些由母愛而衍生出來的花鳥蟲魚之愛同母愛比起來,卻都隻是冰山一角。

冰心在對母愛真諦的探索中,將母愛提升到一個無人能及的高度,並是秉承著中華兒女的赤子孝心,使母愛得以發揚光大!

通訊十四

我的小朋友:

黃昏睡起,閑走著繞到西邊回廊上,看一個病的女孩子。站在她床前說著話兒的時候,抬頭看見鬆梢上一星朗耀,她說:“這是你今晚第一顆見到的星兒,對它祝說你的願望罷!”——同時她低低的度著一支小曲,是:

Star light

Star bright

First star I see to night

Wish I may

Wish I might

Have the wish I wish to might

小朋友:這是一支極柔媚的兒歌。我不想翻譯出來。因為童謠完全以音韻見長,一翻成中國字,念出來就不好聽,大意也就是她對我說的那兩句話。——倘若你們自己能念,或是姊姊哥哥,姑姑母親,能教給你們念,也就更好。——她說到此,我略不思索,我合掌向天說:“我願萬裏外的母親,不太為平安快樂的我憂慮!”

估計今天或明天,就是我母親接到我報告抱病入山的信之日,不知大家如何商量談論,長籲短歎;豈知無知無愁的我,正在此過起止水浮雲的生活來了呢!

去年十二月十九日,我寄給國內朋友一封信,我說:“沙穰療養院,冷冰冰如同雪洞一般。我又整天的必須在朔風裏。

你們圍爐的人,怎知我正在冰天雪地中,與造化掙命!”如今想起,又覺得那話說得太無謂,太怨望了,未曾聽見掙命有如今這般溫柔的掙法!

生,老,病,死,是人生很重大而又不能避免的事。無論怎樣高貴偉大的人,對此切己的事,也絲毫不能為力。這時節隻能將自己當作第三者,旁立靜聽著造化的安排。小朋友,我凝神看著造化輕舒慧腕,來安排我的命運的時候,我忍不住失聲讚歎他深思和玄妙。

往常一日幾次匆匆走過慰冰湖,一邊看晚霞,一邊心裏想著功課。偷閑劃舟,抬頭望一望灩灩的湖波,低頭看滴答滴答消磨時間的手表,心靈中真是太苦了,然而萬沒有整天的放下正事來賞玩自然的道理。造物者明明在上,看出了我的隱情,眉頭一皺,輕輕的賜與我一場病,這病乃是專以拋撇一切,遊泛於自然海中為治療的。

如今呢?過的是花的生活,生長於光天化日之下,微風細雨之中;過的是鳥的生活,遊息於山巔水涯,寄身於上下左右空氣環圍的巢床裏;過的是水的生活,自在的潺潺流走;過的是雲的生活,隨意的嫋嫋卷舒。幾十頁幾百頁絕妙的詩和詩話,拿起來流水般當功課讀的時候,是沒有的了。如今不再幹那愚拙煞風景的事,如今便四行六行的小詩,也慢慢的拿起,反複吟誦,默然深思。

我愛聽碎雪和微雨,我愛看明月和星辰,從前一切世俗的煩憂,占積了我的靈府。偶然一舉目,偶然一傾耳,便忙忙又收回心來,沒有一次任它奔放過。如今呢,我的心,我不知怎樣形容它,它如蛾出繭,如鷹翔空……

碎雪和微雨在簷上,明月和星辰在闌旁,不看也得看,不聽也得聽,何況病中的我,應以它們為第二生命。病前的我,願以它們為第二生命而不能的呢?